姬少衡喚人送來熱水和布巾。
拂霞小榭中的這些聾仆啞奴都是姬少衡命人精心調.教過、才送到李隐身邊服侍的,很懂規矩,不看,不說,隻管低頭做事。
啞奴将水擱在外間,就默聲退下。
姬少衡擰濕一方布巾,擦幹淨上半身的汗珠,又回到榻邊,撈李隐入懷,幫他擦拭身上那些濁污。
他不嫌這是個伺候人的活兒,就像姬少衡總會親自擦拭他的東君劍、反複欣賞劍的鋒銳一樣,對待李隐,他亦有同樣的閑情逸緻。
隻是布巾不慎碰到肩膀上的牙印時,李隐疼得喘了一聲,迷迷糊糊地叫着:“疼……”
姬少衡笑罵一句:“真嬌氣。”
罵歸罵,他很快放輕了力道,着意避開那些痛處。
擦拭完以後,姬少衡扯來一段雪色綢被,裹住李隐滿是吻痕與牙印的身體,将他橫抱起來,回到床上去。
殘燈一滅,朦胧月色中,姬少衡擁着李隐,親吻在他的額頭上,小心翼翼的,跟對待什麼寶物似的珍惜。
一般人難以探知李隐與姬少衡的關系,就算知道,他們也絕想不到,這位弄權天下、名震江湖的少皇跟他的下奴在一起時,竟與世間尋常夫妻一般,别無二緻。
*
一直到晌午,姬少衡才醒。
在蠻荒無休止的征戰中積累下來的疲憊,也在這一場酣暢淋漓的情事中消解了,他鮮少有這麼縱情盡興的時候。
這一夜貪歡,讓他神清氣爽不少。
李隐還在他身邊睡得迷糊,姬少衡撫摸他的臉頰,想叫醒他,李隐皺皺眉,咕哝了一聲“累”,不願起身。
姬少衡瞧着他實在可愛,沒再勉強,輕輕賞他一個吻,便起身提上東君,去庭院中習劍了。
他于劍術一向是興起則舞、興盡則休,縱然随心所欲了些,但劍中鋒芒絕不容小觑,飛花落葉間盡是肅殺之氣。
陸劍星這邊卻是一夜無眠。
百般糾結過後,他還是去了拂霞小榭,想侍奉李隐起身,也想知道師尊跟姬少衡到底如何了。
誰知進了中庭,陸劍星就看見姬少衡随手耍出一招“雲起鶴回”。
這一招劍法似乎是李隐自創,隻傳夢淮山本家弟子,李隐教給秦玉堂時,秦玉堂總是不太明白這一招中“回”字的妙意。
李隐對秦玉堂沒有太苛責,修劍一事往往是欲速則不達,至于到達何等境界,又全靠悟性與天賦了。
陸劍星想讓秦玉堂教教他這一招,秦玉堂倒也不藏着掖着。
陸劍星私下裡練了兩個月,已經學了個六七成,本來想哪日使出來,讓李隐好好瞧一瞧,這會子見姬少衡最後一手“回劍”如流風回雪,使得實在漂亮。
比起李隐用劍時的輕快靈動,姬少衡的劍意更凜冽,殺氣也更重。
陸劍星忍不住問:“這是師尊教你的麼?”
陸劍星剛踏進拂霞小榭時,姬少衡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隻當李隐圖個新鮮,才養了這麼個一隻貓兒狗兒的在身邊,他不介意,卻也沒心情理會。
他收了劍,去涼亭中倒來一盞茶喝。
陸劍星也跟了過去,再問:“你如何也會這一招‘雲起鶴回’?”
姬少衡把玩着手中茶盞,一挑眉:“這話聽着夠新鮮,你師尊的劍還是我教的,我如何不能會?”
“這怎麼會是你的劍招?!”
陸劍星簡直像吞了一隻蒼蠅一樣難受,恨不得馬上将這招劍法全忘掉。
姬少衡在夢淮山時不講究太多規矩,可這不代表有人就能越了規矩,在他面前放肆。
尤其是昨夜,他已格外開恩,饒過一次這小子的死罪。
東君劍一轉一回,刹那間就抵上陸劍星的頸側。
劍中寒意冷冽而至,令陸劍星背脊一僵,一時不敢再動。
“怎麼?”姬少衡眯起眸子,冷冷瞧着他,“你好像很不服氣?”
莽撞,笨拙,不知天高地厚,這就是姬少衡對陸劍星的第一印象,他實在沒看出這小子有何特别之處,值得李隐收在座下,還準了他近身服侍。
“看你天資一般,長得麼……倒像本王一個很讨厭的人。”
忽地,姬少衡一頓,将這少年的眉眼反複端量一番,臉色跟着沉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東君劍還抵在陸劍星的頸間,無形的壓迫感幾乎令他窒息。
可他偏偏不想教姬少衡瞧不起,微微仰起下巴,神色倔強地回:“我叫陸劍星。”
“陸?”姬少衡想了想李隐認識的故友中姓陸的人,心中很快有了答案,“萬侯城的陸修遠是你什麼人?”
“是我父親。”
沉默片刻,姬少衡呵地一笑,終于明白其中緣由了:“哦,那你母親就是往生川赫連家的那位郡主了?”
陸劍星疑惑起來:“你怎知道得這樣清楚?”
姬少衡眼睛還殘存着笑意,隻是這笑意未及眼底,反而冒出一股冷森森的寒氣。
“難怪,李隐還要将你帶在身邊,”東君劍抵在少年的下巴上,輕輕上擡,姬少衡能更清楚地審視這張面孔,“你跟你舅舅長得确有幾分相似。”
陸劍星的舅舅正是往生川現任的大君,赫連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