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隐回到營寨,去大君的帳子裡,人已經散了,隻有大君和赫連珏在。
父子兩個人顯然剛剛吵過一架,赫連珏脖子都紅起來,說了和瑤華一樣的話。
“跟大周、蠻荒對抗是赫連武士的事!如果我做大君,絕不會犧牲自己的女兒,把她送到男人手裡去!”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吓得剛進來的丹隐都跪了下來:“世子!”
赫連大君沒有因為兒子口不擇言而生氣,看他的目光越發複雜深沉起來:“所以你現在還做不了往生川的大君。”
赫連珏說:“反正我不同意,隻要瑤華不想嫁,誰也帶不走她!”
他氣沖沖地,轉頭就出了帳子。
大君望着他的背影歎了一口氣,問地上的丹隐:“瑤華怎麼樣?”
丹隐說:“瑤華沒事,我已經将她送回去了。”
大君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該将瑤華嫁到大周去?”
他沒有自稱“本君”,此刻是在以一個父親的身份跟丹隐說話。
“丹隐明白,義父身為大君也有諸多不得已。”他擡起頭來,“義父,瑤華還是個小姑娘,我已經是男子漢了,就将保護往生川的責任交給我好了,我會研習仙法,修煉劍術,一天比一天強大,等我長大,不必讓瑤華跟周國聯姻,往生川的子民也會活得很好!”
他說出的話跟赫連珏一樣天真,往生川與蠻荒接壤,常年受到妖魔的侵襲,有時候隻能等大周派來仙門的修士幫忙,才能度過劫難,僅憑丹隐一個人、一把劍是保護不了往生川的。
可看着丹隐堅定不移的眼神,赫連大君心裡寬慰不少。
若赫連部個個都是像丹隐這樣的武士,又何愁沒有明日?
“不嫁就不嫁,難道還真能綁了她?”大君頭疼地扶起額,正不知該怎麼了結這場官司,“你去勸勸,讓她不要再鬧脾氣,至少在祭祀典禮上,好好為客人送上遠行的祝福。”
丹隐沉默了一下,決定替瑤華頂上這個苦差事:“如果可以的話,請大君準許我去吧。”
赫連大君愕然,轉念一想:“也好。”
……
祭祀典禮那日,天空藍得像大海,太陽親吻着遠方的山巒,為綿延不斷的山脈鍍上一層金色的邊。
赫連部的營寨裡家家戶戶挂上了火焰形狀的彩旗,旗杆間又連接着繩索,上頭整齊挂着铎鈴,迎風一吹,清脆的鈴聲交往不絕,遙遙傳至天際。
姬少衡騎在高頭大馬上,領着使團衆人來到營寨中央。
這裡矗立着一座青銅打造的鳳凰神像,它靜立在蒼穹下,姿儀神聖,狹長的鳳目平和、溫柔,默默注視着往生川上的一切。
赫連部的男男女女聚在鳳凰神像旁,正拉着手唱歌跳舞。
瑤華穿上鮮豔的紅裙子,是其中身段最活潑、笑容最燦爛的那一個,在這一天她不是高貴的郡主,隻是個愛跳舞的姑娘,拉起孩子們的手一起跳啊鬧的,咯咯直笑。
不一會兒,武士的表演也開始了。
這是典禮的一個環節,名作“射彩”,少女們一齊将花草簇成的繡球抛到天上去,武士則騎馬拉弓,用利箭将繡球射下。
數不清的繡球在流星般的箭矢中爆開,碎成漫天的花瓣,在空中飄揚。
為首的就是赫連珏和丹隐二人。
丹隐的箭術很好,總能補上赫連珏沒有射到的繡球。
落花中是丹隐挽弓拉箭的身影,跟那日與天狼妖搏鬥時一樣敏捷輕靈。
姬少衡一笑,閉上眼,聞着風中細細的花香。
等悠揚婉轉的笛聲隐去,激昂的鼓角響起,丹隐縱身一躍,飛踏在挂着铎鈴的繩索上。
于半空中,他舞起裁雨劍,每一步都伴随鈴铛的輕響。
丹隐平常話不多,總愛跟在赫連珏身後,安靜乖巧,不怎麼出風頭,可此時此刻,他飛劍點花,身姿潇灑極了,整個人都煥發出鮮亮的神采。
哪怕是見慣了天下各色美人的姬少衡也難能從他身上挪開眼睛。
裁雨劍雪白的刃接住花瓣,或許是因為接住了最鮮豔的那部分,丹隐笑起來,将落花朝鳳凰神像吹去。
神像下的少女将花瓣編進花草環中,編好後,再抛給赫連珏:“世子!”
“來了!”
赫連珏朗聲一笑,一個漂亮輕盈的飛身,接過花草環,又是一旋,将花草環戴到了鳳凰神像的頸子上。
衆人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