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少衡撐起上半身,回了李隐的話:“照你這麼說,豈不是我這個做主子的最該罰?畢竟這都是我的主意。”
李隐沒吭聲,多少有點默認的意思。
姬少衡命令:“來。”
聽他喚,李隐俯下身去,姬少衡捉住他的手,往自己心上擱,笑得越發風流:“相爺要不要罰我?換我乖乖聽你的,你想對我如何就如何。”
說着,他悠悠然閉上眼,等着李隐來一親芳澤。
“……”李隐所有的不安都讓這兩句調戲給氣得煙消雲散,他趁勢捉住姬少衡心口的衣襟,幾乎逼近了他的臉,“那就請主上待在夢淮山中,安安分分地釣兩天魚好了。”
姬少衡一瞪眼:“本王不要。”
“君子一言。”
“誰是君子?!”姬少衡雙手握住李隐的腰,“反了天了,你怎麼不讓我去念經呢?”
李隐:“不念經,就釣魚。”
姬少衡又好氣又好笑,往他嘴唇上吻了一口,還是應了:“行,隻要你陪着,釣就釣罷。”
姬少衡也不是說沒耐心,隻是他這樣的性子,不愛這種枯燥無味的垂釣,可誰讓李隐喜歡?
夢淮山有一口湖水,名為繡鏡湖,垂釣最佳。
這日兩人都起得早,李隐還有些文書要看,需得處理了再去,姬少衡先行一步來到湖邊。
他換了一件黑色的寬袖長袍,人躺在椅子上,用靈力懸着魚竿,随意垂在水裡,自己尋了本書籍來解悶兒,沒多久,他也看倦了,就将書搭在臉上,睡了小半日。
臨近午時,一個黑衣侍衛走到姬少衡身後,姬少衡聽到他的腳步聲,沒動,道了一句:“說。”
“查明了,當日行刺的是往生川的逆黨,共計十四人,首領叫雷泰,這兩年一直蟄伏在神女州,秘密舉事,黨羽不在少數。現在一行人還未出關,聽憑主上處置。”
“殺。”
生殺予奪皆在姬少衡一字之間。
他不必思考,直覺做出最有利的決策,可下一刻,舊時的記憶忽而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還是丹隐少年的模樣,在如血的殘陽中,他孤身一人,騎着馬闖到大周的軍營裡,找到了赫連瑤華的屍首。
他跪在地上,将她死死抱在懷裡,張着嘴無聲地哭嚎着,卻怎麼也哭不出來,眸子裡充滿淚水,不是悲傷,而是猙獰的仇恨與憤怒。
距離赫連部一别,這才是姬少衡再一次見到丹隐時的場景。
丹隐的樣子讓他心驚,仿佛再不攏緊他,這個人就會在絕望的崩潰中變成一個瘋子。
他想将丹隐捉到懷裡來,于是走過去,就要抱住他,可那把曾經幫姬少衡剜過腐骨釘的匕首猛地刺進他的肩膀,毫不留情,連捅數刀。
丹隐盯着他的眼睛血紅,就像在看一個最厭恨的仇敵,歇斯底裡地罵道:“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你們才是蠻族!才是魔鬼!把瑤華、還給我!”
所有人都沖了上來,将姬少衡拉走,另有将軍舉刀要砍掉丹隐的腦袋,姬少衡從震驚中回過神,大喝一聲:“住手!”
劇烈的疼痛讓姬少衡整條手臂都在顫抖,鮮血如注,順着他的指尖不斷往下淌落。
他不敢再看到丹隐眼中猙獰的仇恨,沉聲下令道:“放他走。”
“殿下?”
“聽到沒有!讓他毫發無傷地離開,誰敢違令,本王就要誰死!”
……
繡鏡湖裡的魚上鈎了,一個擺尾,拼命掙紮起來,掙紮出一陣激烈的水花聲,将姬少衡的思緒從記憶中拉回。
“等等。”
姬少衡喚住了準備退下去執行命令的侍衛。
沉默片刻,他将書籍從臉上拿下來,漆黑的眼睛深如寒潭:“算了,放他們走。”
大概這侍衛效忠姬少衡多年,卻從未見過姬少衡朝令夕改,直言不諱道:“主上,您從前絕不會輕視任何一個敵人,也絕不會對敵人心慈手軟。”
留着雷泰這種人就是在養虎為患,趁早鏟除才是明智之策。
可姬少衡知道,殺了他們,李隐會不高興。
姬少衡将這尾魚從鈎上解下來,又扔回到湖中去,神色冷冰冰道:“有人慈悲,想讓他們活,本王也慈悲一回,不過幾條雜魚而已。”
何況他養李隐那麼久,為了這樣幾個貨色跟李隐離心,實在不劃算。
他主意已定,這侍衛也不再多言一句:“遵命。”
不過一個轉身離開的功夫,李隐就提着魚竿和魚籃,順着山路走來了。
姬少衡遠遠就聽出是李隐的腳步聲,轉過頭去,眼底冰冷忽而一掃而空,沖他笑嘻嘻的,神容英俊奪目,仿佛跟剛才的不是一個人。
“相爺,晚上做魚給我吃!”
李隐看他魚籃裡空空如也,輕歎一口氣:“魚也釣不上來,想吃什麼?”
“紅燒、清蒸、魚羹、魚脍,随你高興。”
“這是要做幾道?”
“十四道,每條一道。”
李隐握着魚竿的手一頓,他記得當日刺殺姬少衡的刺客正是十四名,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
他狐疑地看了姬少衡片刻,姬少衡卻笑意不減:“怎麼樣?”
林野間,風吟花飛,水紋輕漾。
沉默良久,李隐一傾身,蜻蜓點水似的吻上姬少衡的唇,應道:“好。”
二人心照不宣,達成無聲的默契,誰也沒有挑明對彼此的欺瞞與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