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泰不解:“為什麼?丹隐,你也怕了嗎?”雷泰猜測着他怯懦退縮的緣由:“我知道了,你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是很聽赫連珏的話,他讓你做什麼你就會做什麼,所以他向大周低頭,你也不敢亮出你的裁雨劍……”
他越說,眼裡的失望越濃,可他沒有勉強李隐:“我不會逼你,丹隐,你快走,逃得遠遠的,哪裡都行!”
正當李隐想說什麼,一直負責在周圍警戒的暗衛到了,将雷泰一行圍住。
“山主!”
無數的劍光指來:“放手,否則要你的命!”
“山、主?”
如遭晴天霹靂,雷泰完全愣住了。
在鐵馬津,在夢淮山,能被稱作“山主”,還能跟姬少衡同舟閑遊的,隻有一個人。
“你就是‘白衣卿相’,李隐?”
雷泰震驚地望着李隐,一步一步向後退去,越想越肯定,越肯定越難以置信:“你不是被迫的!你背叛了往生川!當年仙帝下令屠殺往生川的子民,他們還害死了瑤華,可你現在卻給他的兒子當走狗!”
不止是走狗。
即便是在夜色中,雷泰也能看到李隐頸間那些暧昧後留下的痕迹。
是了,當年姬少衡出使赫連部,就想将丹隐帶回白帝京去,雷泰那時還天真地以為丹隐去了太學宮,就能學到什麼高深的仙法劍術。
現在看來,不過就是給這些大周貴族當玩物罷了。
比起悲痛與同情,雷泰更加憤怒。
他跟着赫連珏、丹隐一起長大,在他眼中,這兩個人就像天上的日與月,守護着往生川的晝夜。
在他們身上,雷泰總能看到希望,看到美好的未來。
看到有他們在的日子裡,湧銀山上的雪水會永遠在川上流淌,看到風吹草低,野馬牛羊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奔跑,看到武士們的飛箭總能射中姑娘們抛起的花繡球,看到日落月升,生生不息。
明明曾經是那樣璀璨奪目的人,如今卻自甘下賤,為了榮華富貴,就向姬少衡搖尾乞憐,像侍妾一樣日夜等待着男人的臨幸與寵愛。
雷泰恨得咬牙切齒,死死盯着李隐:“你真讓人惡心!”
他目視八方,知道自己早就落入網中,想逃脫恐怕也難,而這一切都是李隐造成的。
被背叛的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雷泰紅着眼,幹脆罵個痛快:“要殺就殺!可恨我們沒能手刃狗賊,反而先死在自家兄弟手中!丹隐,天神不會原諒你的背叛,你會下地獄的,永受剝皮拔舌、不得輪回之苦!”
暗衛見他敢出言侮辱李隐,已動了殺心:“找死是不是!”
李隐卻一擡手,示意誰也不要輕舉妄動。
他眼中無波無瀾,似乎被那樣辱罵也無所謂,隻是問了一句:“雷泰,戈沁呢?
戈沁,雷泰的妹妹。
雷泰說:“她還在往生川,我在做刀口舔血的事,怎麼能讓她跟着我犯險?你問這個做什麼!你怎麼有臉提戈沁?從小她就把你當成大英雄,哈哈哈,給姬少衡當娈.寵的英雄嗎?别讓我笑了!”
李隐擡起吹愁劍,劍尖從他們身上一個一個掃過去:“你想過麼?今日刺殺失敗,這麼多人要陪你一起死。”
雷泰:“我們不怕死!更怕沒有尊嚴、被人欺辱地活!”
李隐:“現在大周與往生川已經談和了,這是赫連珏負着七十八道潰爛的傷口在陣前鏖戰一年,無數守衛軍慘烈犧牲,讓大周知道殺光往生川的人根本得不償失,才換來一個談和的機會。
“如今你要殺姬少衡?就算你真能殺了他,而後呢?仙帝還活着,那麼多王族子弟還活着,他們為了報仇,不會再計較任何得失,仇恨的火焰隻會燒到往生川,所有人都要為你一時的沖動付出代價,包括無辜的戈沁。
“雷泰,這不是勇氣,是愚蠢。”
李隐說話的腔調平淡,平淡到都有些冷漠了。
可雷泰将他的話聽了進去,眼下這被擒的境遇讓他明白刺殺姬少衡是多麼愚蠢又沖動的決定,他無法反駁,惱恨地低下了頭。
“連你自己都知道,戈沁在往生川是安全的,你知道即便你不再效忠赫連珏,他也會善待你妹妹。”李隐收起吹愁劍,冷冷道,“你罵我的那些話一字不錯,但赫連珏不是懦夫,他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大君。”
他一字一句回護赫連珏的樣子,讓雷泰一下想起他從前的模樣,那時候丹隐還是機靈懂事的好性子,跟誰都不交惡,卻容不得别人說赫連珏一點不好。
或許他沒變,心裡還裝着往生川,隻是選擇追随了新的主人,無論用了什麼樣的手段,他在姬少衡身邊确實足夠得寵,否則也不可能坐擁整個夢淮山。
雷泰越想,越止不住淚流滿面:“倘若赫連珏真是一位好大君,你也不會在這裡,我們都不會在這裡,還有瑤華……當初的一切都不會改變……”
“世事總是要變的。”李隐冷冷一轉身,背對他們,“走,回往生川,戈沁在等她的兄長回家,赫連珏會重新接納你的,不要再到中原來。”
“你、你不殺我們?”雷泰又看了看周圍的暗衛,知道此事根本瞞不住,“可你怎麼跟姬少衡交代?他會不會殺了你?”
還是,會羞辱他?
雷泰不敢往深處想。
李隐閉上眼,低喝一聲:“走!”
雷泰有些驚疑不定,跟手下的人交換了個眼神,一步一步向後退去,見這些暗衛果然不動,雷泰才帶着這些手下往夜色深處跑去。
有暗衛不解:“山主,這……?”
李隐命令道:“跟上他們,将這些人送出關外,再回來複命。”
“是!”
在場的這些暗衛雖然受命于姬少衡,但誰都知道李隐很得姬少衡的寵信,倘若自己拿着今夜李隐私自放走刺客一事去告一記黑狀,萬一李隐隻是被冷落兩天,哪日又哄了姬少衡開心,死的可就是他們了。
因此誰也不敢多嘴,依着這兩個主子的心意辦事就是了。
一行人走後,江岸再度恢複了平靜。
李隐回到船上,揮手将結界驅開。
清風徐徐吹了進來,姬少衡睡眼惺忪,醒了,打着哈欠問:“回來了?來的是什麼人?”
李隐知道他還是聽到了一些動靜,回道:“一群不長眼的水匪,是屬下疏忽了,不該讓你一連多日出現在同樣的地方,給了這些歹人可乘之機,請主上責罰。”
水匪?
這個謊言太拙劣了,拙劣到就像是故意的,在試探着姬少衡能容忍的底線。
姬少衡也不知道自己對李隐能夠容忍到何種程度,可他方才睡得夠好,李隐也一刻沒耽誤地回到他身邊來了,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