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點春色就掩在仙裳下,李隐從屏風後走出,擡眼朝他望了過來:“怎麼了?”
陸劍星背脊一僵,趕忙低下頭:“沒、沒!”
或許剛起身沒多久,李隐神色慵慵懶懶的,頭發還散亂着,陸劍星躊躇了一會兒,問道:“師尊,要不要弟子幫您梳頭?”
從前在軍中,跟随他父親征戰沙場、被魔物咬走雙腿雙手的老兵不在少數,陸劍星被這些叔父看着長大,早就當他們如親人一般,空閑時,他也會幫他們梳頭束發。
即便别人總跟他說,這是下人該做的事,可萬侯城的少主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每當他這樣做時,那些叔父們會高興得熱淚縱橫,能讓他們高興,他就喜歡做。
來到夢淮山以後,他也常常給李隐束發,李隐的頭發更柔順一些,握在手裡時,像握着一截上好的綢緞。
他也喜歡給李隐梳頭,隻是他知道,這跟從前給那些叔父梳頭時不一樣,這件事能讓他自己高興。
可李隐不太明白他對這等瑣碎雜事為何如此熱衷,說:“以後不必再做這種事了。”
陸劍星聽到這句話,還以為李隐真不要他了,當即跪到他面前去:“師尊,你不想要我了,對麼?我知道少皇讨厭我,他不願我留在夢淮山,可倘若連師尊都不要我了,弟子一個人又能往哪裡去?”
李隐皺眉,看陸劍星一向明燦燦的眼睛裡盈滿淚水,哭得可憐兮兮,很不解道:“誰說不要你了?”
此話一經說出口,李隐立刻就明白了他為什麼跟個驚弓之鳥似的,總怕被趕走。
很像他。
但又不像他。
陸劍星性格更開朗明亮,有什麼傷心難過,從不做矯飾,更不怕讓人知道。這是被父母疼愛着長大的孩子,知道哭泣能換來關心,而不是斥責,因此說哭說哭、說笑就笑。
李隐輕歎一口氣,朝陸劍星伸出手:“起來。”
陸劍星害怕一起來就要被他趕出去,搖搖頭:“我不。”
“不聽話了,是不是?”
“我聽!”陸劍星趕緊将手交給他。
李隐握住,将他從地上拉起來,道:“少皇答應讓你留在夢淮山,沒人會趕你走。”
陸劍星懸着的心還是沒落定:“可師尊都不讓我服侍你了。”
李隐很頭疼,道:“我将你帶到夢淮山,不是教你來服侍我的,從今天起,我會親自傳你劍法,餘下的時間你要與師兄師姐一起勤加修煉,不可有一日懈怠。”
“真的?!”陸劍星心頭狂喜,眼眶裡蓄着的淚水流出來,将這些日種種惶恐與不安也一并流走了。
瞧他果然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實在好哄,李隐道:“當然。”
“可弟子都能做啊!”
“什麼?”
“練劍,照顧師尊,這兩樣事我都能做!”
陸劍星很懂怎麼得寸進尺,他捧起李隐的手,擱在自己的臉頰上,像小貓兒一樣挨蹭他的掌心。
“師尊,你救過我的命,我想報答你,你就讓我繼續照顧你,好麼?弟子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我保證不會耽誤練劍,倘若我做不好,師尊想怎麼罰我,弟子都認!”
“……”李隐更愛清淨。
陸劍星眼巴巴地撒嬌:“師尊,求你了,求你了。”
李隐難以拒絕:“随你開心。”
陸劍星眼睛都亮了:“多謝師尊!”
所有的愁雲慘淡都驅散得幹幹淨淨,陸劍星忍不住念了句,姬少衡不在的日子真是好日子!
緊接着,他又忽地想起什麼,說着:“哦,對了,師尊,給你這個。”
他左邊摸摸小錦袋,右邊摸摸香囊,從腰間摸出五六塊糖衣包裹着的酥糖,捧給李隐:“弟子跟着秦師兄去山下的鐵馬津玩兒,從市集上買回來的花生酥,特别香!給師尊吃!”
看着陸劍星仰起的小臉,這一幕似乎與往日回憶中赫連珏的面容重疊在一起。
小時候赫連珏也經常揣點零食在身上,有時是甜倒牙的糖,有時是些風幹的蜜餞,走着走着路,就回頭問他這個吃不吃、那個吃不吃。
李隐眼睛一時失神,恍惚道:“你跟你舅舅,很像。”
陸劍星問:“師尊也認識我舅舅麼?”
他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低低“嗯”了一聲,卻沒多說,從陸劍星手裡拿過那些酥糖。
“去霜飛亭罷,在授劍之前,我需得試試你的修為深淺,看看你父親教過你什麼劍法。”
陸劍星眸光燦爛,神采飛揚:“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