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世曜臉色一變,當即反駁道:“那門主對我出言不遜,打死也是應該!父皇都還未說什麼,哪裡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的?”
“六哥關心我,我自然也要多多關心你,不然怎麼能叫手足情深呢?”姬少衡又看向一旁的姬景鴻,“大哥說是不是?”
“自當如此。”姬景鴻忙來打圓場,“六弟,行了,快喝你的酒去。”
姬世曜複才想起自己來做什麼,舉起酒壺酒盞,道:“他來晚了,當自罰三杯。”
“奇怪,這世上怎麼還有給人慶功、竟要罰功臣喝酒的道理?”姬少衡負手而立,一雙風流眼帶笑,“我自血鳄關歸來,身上受的傷還未好全,飲不得這許多酒,六哥,你可别欺負我。”
姬少衡語氣輕浮浪蕩,明明都是些好話,可經他的口說出來,怎麼聽都帶着幾分嘲弄。
姬世曜似是咬了咬牙:“少在我這裡賣弄你那點戰功,不就是一個血鳄關麼,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姬少衡道:“來日若六哥立下大功,定然會比我了不起,我且等着了。”
句句都是軟釘子,令人駁也不是,罵也不是,姬世曜一時啞口無言。
說罷,姬少衡一笑,越過他,徑直往最尊位上走去,随口問着身邊的侍酒之人:“今日準備了什麼好酒?”
“回少皇,是醉蓬萊。”
姬景鴻關心地問:“不是方才還說自己有傷在身,不能喝酒麼?我且教人換了桃子釀來。”
姬少衡道:“既是好酒,小酌幾杯也無妨。”
獨獨姬世曜被晾在了原地。
他環視四周,那些個官員已上趕着去給姬少衡敬酒了,倒是與他同席的世家公子中走過來兩人,一手摟住他的肩膀,勸道:“少皇年輕氣盛,就這個性子,王爺别往心裡去,咱們繼續喝酒啊。”
宴上還有這麼多人瞧着,姬少衡這厮卻目中無人到了這種地步,不将他放在眼中,也不給他留一點情面。
姬世曜越想越惱火,将這兩個世家公子一把推開:“滾開!”
這兩個公子哥被他拿着撒氣,彼此對視一眼,嘴一瞥,難掩嘲諷之色:“行,這就滾,我們自個兒找樂去罷。”
兩人搖頭笑着走了。
宴上歌舞再起。
姬少衡兀自飲酒,若誰想要敬他一杯,他皆來者不拒,畢竟這宴上除了這口醉蓬萊,也沒什麼好東西了。
主位上的姬景鴻是個和稀泥、打太極的高手,面軟心冷,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難辨喜怒,有時連姬少衡都看不透他的心思。
他六哥姬世曜又是個年紀越大越混蛋的蠢物,脾氣直,耳根軟,往往聽風就是雨,旁人一煽風,他就着火。
底下這些個達官顯貴又全是逢場作戲、趨炎附勢之徒,跟這麼一群虛僞無聊之人待在一起,自然無聊透頂。
倘若有李隐在就好了。
在這樣的酒宴上,姬少衡喝不下的酒,李隐替他喝,輕咬起酒盞,喝酒都能喝出别樣的風情,讓那些想刁難他的人都不忍灌他太多。
姬少衡不願見的人,也有李隐出面幫他應付。
他曾花了不小的時間與精力,教李隐如何在這富貴場上翻雲覆雨,教他就像在磨砺一把剛鑄就的寶劍,待開好了刃,往後隻需要看他出鞘就夠了,他的鋒芒總是明亮又銳利。
或許在外人看來,“白衣卿相”李隐是隔着雲端、遙不可及的淡漠人物,可在姬少衡眼裡,他的有趣可愛從未變過,隻是藏在那副清冷俊美的面容下,需得好好撥弄一番,才能得見廬山真面目。
這厮臉皮薄,很不經逗,偶爾調戲他兩句,不是要冷臉就是要紅臉,好玩極了。
若有什麼趣事講給李隐,他會認真傾聽,若說到他感興趣之處,李隐也願意同他讨教。
姬少衡喜歡如此,他想何時說話,不拘說什麼,都有李隐在回應他,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如此。
這樣的習慣比喜歡還要可怕,喜歡還有淡去的時候,習慣卻是日複一日的事。
也不知李隐在夢淮山如何,姬少衡擡頭望見這獨秀峰上的月亮皎皎,想來李隐也能看到。
他醉笑一聲,一舉酒盞,遙遙邀他共飲。
*
月上梢頭,夜色越發濃稠起來。
今夜姬世曜一直郁郁不快,以酒澆愁,喝了個酩酊大醉,深夜時分方才回到逍遙王府。
仆人架着爛醉如泥的姬世曜下車駕時,王府門外早早有一個女子候着了。
這女子容色清麗,眉眼溫婉,可這一雙眼睛常常垂着,不怎麼敢看人,對誰都怯生生的樣子,身段又似個紙燈籠薄薄一片,瞧着嬌弱動人。
見到她,姬世曜哼哼笑着撲過去,也不顧她的體面,胡亂親吻了一通:“玉真。”
這女子就是逍遙王妃,賀玉真。
賀玉真教他抱住時,幾乎是下意識顫抖了一下,聞見他身上濃烈的酒氣,知道他這回喝了不少酒,心頭更是驚懼:“王爺……”
賀玉真忙招呼着下人将姬世曜扶回房中,一路走,姬世曜就一路罵,多數是在罵姬少衡居功自傲、目中無人,夾雜着一兩句對仙帝的不滿,不滿父皇總是那樣偏心,隻疼愛器重姬少衡這一個兒子。
眼見他越發胡言亂語起來,賀玉真讓下人們都退出去,自己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為他脫靴。
姬世曜在氣頭上,忍不住賭咒叫嚷:“早晚有一天,我要殺了姬少衡!”
賀玉真聽見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肩膀都一哆嗦。
片刻後,她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小聲說:“朝野上下記恨少皇和王爺的人不少,這些人就喜歡看你與他作對,你又何苦真的給人做槍頭使?陪你喝酒的方三公子和樊公子,他們家裡跟平賢王都有來往,王爺,你不要總聽這些人的話……”
還沒說完,空氣就像凝固了一樣,賀玉真已經察覺到不對,立時住了嘴,正要擡頭去看姬世曜,姬世曜突然發怒,一下抓住她的頭發。
賀玉真“啊”地驚呼一聲!
姬世曜臉都黑了,抓得她仰起頭來,盯着她的一雙眼睛幾乎噴火:“賤人,本王到底不該聽誰的話!你又給姬少衡說情,又暗暗挑撥我跟大哥的關系,到底想幹什麼?你心裡是不是還惦記着要嫁給姬少衡!”
钗亂鬓散,發絲間一陣陣刺痛令賀玉真臉唇煞白,她眼裡一下落出淚來,驚恐于他的猜忌與懷疑:“我沒有!”
姬世曜又掐住她纖細的脖頸,越掐越狠:“當初你們賀家一心攀高枝,想将你嫁到少皇府去,隻盼你以後在帝京做神妃娘娘呢!可姬少衡根本看不上你,沒有本王娶你,你賀玉真早就成笑話了!
“我也是笑話!我對你癡心一片,甯肯舍下王位,都要跟父皇求娶你!可你呢?你心裡全在想其他男人的好!在外頭姬少衡看不起我,現在你也要羞辱我,是不是!”
“我……沒有……”
有一瞬間,賀玉真都要以為自己快被他掐死了,陣陣窒息襲來,她無助地掙紮着,可根本敵不過男人兇悍的力量。
姬世曜見她快沒了生息,手上一松。
空氣争先恐後地湧入賀玉真的喉嚨,她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臉上全是淚水。
滅頂的恐懼讓她渾身發抖,她後悔對他的那些勸說,此刻隻想往外逃。
姬世曜見她竟然還敢往外跑,怒從心起,一手拽住賀玉真的頭發,将她狠狠拖到床上去。
賀玉真知道自己要面對怎樣的折辱,她哭着哀求:“王爺,你放過我……我真的沒有!從前因為哥哥和少皇是舊相識,我與他有過幾面之緣,婚約也是父親定下的,其他再也沒有了……”
“那你為何不想教本王碰!”
“我不要!我不!”賀玉真不住地掙紮着、哭着,“放開我!啊!”
狠狠一巴掌打下去,賀玉真耳畔一陣尖銳的嘯鳴,眼前天旋地轉,徹底不再反抗了。
非人的折磨就這樣持續了半夜,女子嘶啞凄慘的叫喊與痛哭不斷,可整個王府都如沉浸在死水裡一樣,無人聽入耳中。
後半夜,姬世曜打着鼾睡去,徒留賀玉真一人瑟縮在角落裡。
她抱着雙腿縮成小小一團,淚水不止,脖子裡的掐痕已經發紫了,玉白的身體上全是淤青與牙印,新傷添在舊傷上,幾乎不堪入目。
這并不是第一回,每每姬世曜不痛快,折磨賀玉真就成了他唯一的發洩。
身體上的疼痛尚且不算什麼,對自己夫君的恐懼就像陰影一樣完全籠住了賀玉真的生活。
曾經在鳳嶺賀家金枝玉葉的小姐,卻在白帝京中、在逍遙王的魔爪下被碾作塵土,零落成泥。
賀玉真越想越恨,越想越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