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望着山大王從白骨山堆上滾下來,三藏眼含擔憂,欲言又止。
王媔正捏着他手上的薄繭玩,見狀笑眯眯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你我之間,向來無話不談。”
那倒是,雖然相處短暫,她直言不諱的性子三藏已經深有體會了。
謹慎起見,三藏還是深思熟慮了一下,才大膽提出:“小娘子可以松開我的手嗎?還有,燈影裡有好多鬼!”
王媔直接忽略後半句,在她面前,什麼鬼都沒活路。
不過,她捏三藏手指的動作卻頓住了,因為她倏忽想到山大王教的,劫色第一步就是摸小手。
王媔面色微紅,如桃花初綻。
她松開三藏的手,摸摸自己的臉頰,覺得這種新奇的感覺很是有趣。
生來寡七情,少六欲,她年芳八百才第一次體會到臉紅的滋味。
山大王卻不是第一次體驗到被王媔坑的滋味了。
剛從白骨堆上滾下來,他又直面了一大波通身黑漆漆,隻有眼神亮晶晶的幽魂從燈影裡飄出來。
山大王:“……啊啊啊啊……嗷啊!”他的尖叫已經沙啞。
求救的目光四下搜尋,山大王在前方寬闊幹淨的宮道上找到了王媔和三藏兩個拉扯在一起的身影。
他這邊已經吓得屁滾尿流,她那邊居然在玩情窦初開,天理何在?
不過,在這陰森詭怖的地宮裡面,還是王媔身邊最安全。
山大王手腳并用,走兩步爬三步,總算是趕在重重幽魂把他撕碎前抱上了……三藏的大腿。
本是沖着王媔去的,可她嫌棄的躲開了,山大王略心碎。
更叫山大王心碎的是,王媔居然……她居然擡腳将他踹回了幽魂中間,連三藏的大腿都不舍得給他抱一抱。
下一刻,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山大王的尖叫還沒沖出喉嚨,幽魂們先吓得四處亂竄起來。
緊接着,躲進燈影中的幽魂們哀哀哭聲此起彼伏,在空寂的地宮中回響起來。
其中有一道十分響亮,與其他哀哭格格不入。
那是心碎的山大王在嚎啕。
三藏多情,聽到幽魂們的哭聲,他不禁淚盈于睫:“王小娘子,這些是?”
王媔盯着他睫毛上晶瑩的小淚珠不眨眼,随口回道:“修建地宮的工匠們。被強行關在地宮中活活悶死之後,幽怨不散,不入黃泉。”
三藏聽了雙手合十,微微垂首閉目:“阿彌陀佛……”
他再次念起超度亡魂的經文,心下無限憐憫。
這是始皇帝一個人的地宮,卻埋了不計其數的冤魂。
“念經超度不了他們的。算了,你既然有心度魂,還是交給我吧!”
王媔按住三藏合十的雙手,變出薄薄的一冊小本本。
她翻開一頁空白,拿手指在上面勾勾畫畫。
三藏而今凡胎肉眼,完全看不見她在勾畫什麼,隻覺得她的手指白皙柔軟,突然想到那指尖戳在他手心裡的感覺,心緒轟然淩亂了一瞬。
三藏忙默念起心經,平複自己亂糟糟的思緒。
雖然王媔張口就要把他喂給已經死了八百年的始皇帝吃,但他卻沒有從王媔身上感受到絲毫的惡意。
相反,她主動出手救下了來地宮求财的賊匪,她又正在設法超度那些禁锢于地宮八百年不得解脫的工匠幽魂。
她似乎,有一點點善良。
可善良的她究竟為何要拿他做長生藥啊?三藏百思不得其解。
王媔很快便勾畫完畢了。
她直接将那一頁紙撕下來,團成團,朝一隻幽魂丢過去:“你,領着他們一起往地府去吧。”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地面生出一團散發着瑩瑩綠光的漩渦,此乃一井黃泉,可直通地府。
那隻幽魂恭恭敬敬的捧着紙團,帶領衆魂,朝王媔俯首作揖,以示感激。
王媔颔首。
爾後,幽魂便一個接一個的沒入綠光,怨散魂歸。
雖然王媔說念經于幽魂們無用,但三藏還是誠心誦經,送工匠們的幽魂最後一程,願他們來世得遇太平年,安康歲無憂。
王媔聽着三藏誦經的聲音,心底升起一派安甯。
他從前是沒有這個耐性好好念經誦文的,每逢佛祖考校,總是央她拿佛珠捏個化身來糊弄佛祖……
不過一會兒,幽魂盡去,枯骨随之失了光澤,變得黯淡許多,成了一幅幅正常的八百年份枯骨。
王媔輕輕一揮衣袖,泉井消失,燈影便隻是燈影,裡面再無含冤而死的幽魂。
山大王在一旁看得兩眼發直。
他咽咽口水,湊到王媔身邊,小心翼翼打量她掌上的小冊子,好奇道:“這是什麼寶貝啊?”
王媔坦然:“不算寶貝,不過是白紙訂成的小冊子。”小冊子又被她丢進八卦爐裡,用冥火煉了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