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答案尚未在腦海中明晰時，多琳聽到了手機響鈴的聲音。她又立即拿起來看了一眼，萬幸，這一次不是查爾斯了，而是詹姆斯的回複。

他說現在剛好到了晚餐時間，要一起去吃飯，随後談論接下來要說的事情嗎？

多琳的手指在手機邊緣摩挲着，實際上，一開始多琳隻想要和詹姆斯說完這件事後就離去，可是她又覺得，這實在不太禮貌。

正好她也饑腸辘辘，将自己的晚餐解決，如果是自己邀請詹姆斯吃飯，那麼或許還能夠以此方式回絕他的好意。于是多琳答應了這個晚餐邀約。

很快，他就把餐廳地址發了過來，多琳沿着地址駕駛汽車而去。在這個路途中，她始終覺得自己心情沉重，卻又不明白，為什麼越發接近地點，她的心情越發沉重。

她想要仔細思考原因，卻因為亂糟糟的心緒，讓她根本不能認真思考了。就是在這種奇怪的心緒中，多琳來到了餐廳。

她一眼就看見了詹姆斯，他坐在靠窗的位置，落地窗能夠将餐廳裡面的陳設展露得一清二楚。詹姆斯穿着深棕色的正裝坐在裡面，身姿挺拔、線條挺括，樣貌英俊。

他正在翻閱菜單，溫潤柔和的眼眸藏匿在鏡片之下。

記得等會兒要說的話。多琳告訴自己，也在門口深呼吸了幾下，卻并未将那點慌亂緩解半分。甚至她開始有了打退堂鼓的心思，可是那邊的詹姆斯，仿佛察覺到了什麼，擡起頭來，一眼就看見多琳所在的位置。

她站立在那裡，面色顯得格外冷淡，清麗漂亮的眉眼之間沒有半分情緒。仿佛這些日子過去，他的那番話并未給她造成什麼困擾。

這個永遠無法侵蝕的女人，依舊還是這樣冷傲。詹姆斯臉上的笑意加深，他輕聲地呼喚了她的名字：“多琳。”

即便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但從他的口型就可以知道，他在呼喚她的名字。此刻多琳想要轉身離去，已經沒有了機會。

她也認為這件事不能再這樣拖延下去，就邁開腳步，慢慢地朝餐廳裡走去。她在詹姆斯的對面坐下。好像他們之間并未發生過什麼似的，詹姆斯臉上的神态看起來很自然、柔和，他将手中的菜單遞給多琳，他還問道：“多琳，你有什麼想要吃的嗎？”

多琳一直以來對吃的沒什麼講究，能填飽肚子就好。她隻是随意掃了一眼，對菜單毫不在意。卻借由這個看菜單的機會，将心中的說辭又重複了一遍。她低着頭，柔軟的發絲緩緩耷拉下來，呈現一派難得的柔軟與順和。

詹姆斯看見她輕微顫動的眼睫，也看向她淡薄淺色的嘴唇。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像是審視、像是觀察，也像是專注地凝視。

她随意點了一個東西。她打算開口說話了——

“不要飲料嗎？”詹姆斯忽然說。

“不要。”

“好吧。”

他們短暫的對話結束了。他将菜單遞給服務員，囑咐了什麼，多琳都沒有去聽。她忽然又想到，如果在吃飯之前說起這樣的話，是不是會太掃興了？

所以她打算，等吃得差不多，兩人要分道揚镳時，再說起這件事來。這樣或許讓處境更好一點。

她察覺到詹姆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如果是以前，多琳不會太在意，隻是今天她有着其他的打算，就會情不自禁注意這樣的視線。擡起眼睛來，便看見眼前的詹姆斯正在笑着凝望她。笑容如此溫柔、美好，那一雙眼睛似乎有點亮晶晶的，正滿眼高興地看着她。仿佛他得到了她的邀約，真的很高興——

“教授。”多琳已經忍不住，想要說出點什麼來。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如此凝滞。

“什麼？”他輕輕地回答了一聲。

“不。”多琳說，“先吃飯吧。”她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說出這樣的話非常容易，可是來到詹姆斯的面前就有了很多顧慮。

不久之後，食物被端上來。詹姆斯幫多琳切了牛排，即便這樣的事情，多琳輕而易舉就能完成，他還是幫多琳切了牛排。

她的視線落在詹姆斯的身上，畢竟她認為，将這件事說清楚之後，不知道是不是連朋友也做不了。她還是很希望和他做朋友。如果詹姆斯特别介意這件事，那做朋友的概率也幾乎沒有了。

“我看見多琳好像精神不太好。”詹姆斯将食物推過來，“一定是工作上的事情讓你煩惱了吧。”他笑着說，“多琳心情不好，能夠想到和我一起共進晚餐，已經讓我很開心了。”

請不要說這樣的話。多琳心想，垂下眼眸來，不再凝望詹姆斯的臉，似乎他的面容帶着灼熱的溫度，讓人無法凝視。打算将事情放到等會兒說的多琳，顯得更為緘默。

正是這種緘默，搭配上她本來就沉冷、漠然的臉，讓人覺得她對于這些話無動于衷。像一塊永遠也無法焐熱的石頭，總是冷硬冰冷的。甚至多琳還說：“先吃飯吧，教授。”

她又說了這句話，也似乎在抗拒詹姆斯說出這些話語來。詹姆斯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冰冷的叉子的邊緣，他垂下目光，靜靜地凝視着桌面。

兩個人之間出現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多琳希望早點結束這種局面。将饑腸辘辘的肚子填飽之後，她擦了擦嘴巴。

此時擡起眼睛來，才發現詹姆斯早已經将食物吃完，在剛才的時間裡，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已經解決完畢，看現在的姿态，剛才好像一直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或許是目光太過柔和，甚至讓多琳都無法感知到自己正在被視線描摹。多琳說：“教授，我要與你……”

“想要出去走走嗎？”

詹姆斯又忽然說。

這樣的打斷成功讓多琳再一次凝滞了一下。

詹姆斯臉上帶着親和的笑容，“出去走走的話，心情或許會好一點。我可以陪多琳走一會兒。”

他似乎認為多琳就是因為有什麼事情困擾導緻心情如此悒郁，不過他沒有進行冒昧地詢問，也沒有任何探知欲望，不說一些好像沒什麼用的安慰的話，隻是簡單地對多琳說“陪你走一走”。

“好吧。”多琳幹巴巴地說。她又想到，或許自己與詹姆斯出去走一走，在行走的過程中，就可以将這件事說清楚了。那麼這個問題就徹底解決了。

解決了一頓晚餐，天已經深黑，街衢有些寂寥。拂面的夜風帶着微涼的意味。多琳的頭發完全綁了起來，但還是有些許碎發被夜風吹拂得淩亂，随着行走，身後的發尾輕輕搖晃。

她神情寥落、挺拔，半張美麗的側顔如此清麗、漂亮。夜晚的城市燈光照拂在她的身上，呈現一種柔和、斑斓的光色。她轉頭過來，藍色的虹膜上映射着這樣的柔軟的光，她說：“教授……”

他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一樣，總是能夠及時将話題轉移。

“要去前面看一看嗎？前面會安靜一點，沒有人在。會讓人心情很舒服。”

“呃，好吧。”就這樣，多琳總是尋覓不到一個合适的機會說出話來。因為她覺得，或許安靜一點的環境，沒有其他人在，也沒有别人聽見他們談話的聲音，可能會讓詹姆斯舒服一點。

于是她就順着詹姆斯的話語，繼續往前走去。

這裡确實冷清一些，夜燈也顯得昏黑，模模糊糊看見腳底的路，周圍的灌木綠化有些雜亂，在黑夜裡張牙舞爪的，難以看清其他的方位。他們繼續安靜地同行，多琳也早已經将那在咽喉處盤旋許久的話語又咀嚼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