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多琳的眼睛在此之前短暫地适應了一下光線,但她還是在這時有一瞬間的視野不清。當看向詹姆斯的臉時,一層刺目的光暈鋪設在他的臉上,讓人無法辨别出來到底是不是他。
可是當那一層光暈漸次消散之後,多琳就徹底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就是詹姆斯·莫裡亞蒂。她稍顯呆滞的目光凝望了一會兒詹姆斯,這個空間短暫陷入了寂靜。
在詹姆斯的臉上,依舊還是能夠看到那柔和的笑容,但是仔細去看,是與以前不太一樣的。以前的柔和更為清晰、真切,而此時出現在眼前的這抹笑容,其實更多的帶有幾分無法忽視的涼薄之意。
這樣的笑意并不達眼底,讓人覺得虛假,隻是一層欺騙人的面具嚴絲合縫、完美無缺地蓋在他的臉上而已。
多琳的腦子好像短暫地出現了空白。也有着無數的東西在她的腦海裡緩慢地飄蕩而過,一些之前就注意過的小細節,一些對詹姆斯的懷疑,一些那看起來就是如此不可思議的各種巧合,這樣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
最後那一層無法看清楚的迷霧似乎就籠罩在眼前這個人的臉上,這濃黑的霧霭散去,展露出來的就是詹姆斯·莫裡亞蒂的臉。
多琳·弗勞爾,被詹姆斯·莫裡亞蒂欺騙了。
她知道一般人都會因此而感覺到極度的生氣,可是她并不覺得自己的情緒會失控。相反在此時她如此平靜地凝望着詹姆斯,這一雙因為麻醉還沒有完全消散的、顯得有些倦怠的眼睛,還是這樣冷靜。
詹姆斯也輕微地挑了眉,他對多琳說:“你看起來一點都不意外,又或者說,一點都不生氣?”他近乎用着一種不确定的語氣來說。
而多琳并沒有說話,隻是依舊将目光落在詹姆斯的臉上。當然,事實上,多琳自己也有點意外自己竟然沒有半點愠怒,而是這樣平靜地凝望着詹姆斯。
她似乎在這一刻,比起生氣與愠怒,好像更多的是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
長時間凝望着一個物體,還有着比較眩目的燈光,再一次讓多琳的眼睛感覺到疲倦,身體裡的麻醉劑還是在影響着她的精神和身體,不過是短暫地醒來,就已經讓她又疲憊起來。她的眼皮往下耷拉着。
詹姆斯用他那依舊溫柔的手撫摸着多琳的頭發,他說:“你現在看起來精神還不太好,睡一會兒吧,多琳。”即便展露出他真正的面目來,他臉上的表情有幾分他自己的真切了,這聲音卻與以前一模一樣。
于是在陷入再一次的沉睡前,多琳跟随着熟悉的聲音,緩慢地回憶起來這些日子與詹姆斯經曆的一切事情。從他們第一次見面,到現如今的情況。詹姆斯的面顔在此時深深地烙印在多琳的腦海當中……
“多琳。”
那聲音柔軟、溫和。似乎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他又喊了一聲:“多琳啊。”這一聲,更為輕柔。于是多琳就在這呼喚聲中睜開眼睛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從天際灑落下來溫暖美麗的陽光,這陽光呈現美妙的金色,照拂在人的身上有些暖洋洋的。
接着眼前所看到的,就是陽台上那正在盡情綻放的、美麗鮮亮的鮮花。在陽光的照拂籠罩之下,它們被蒙上一層朦胧輕柔的細紗,隐隐在空氣中感受到幾抹清幽的馨香之氣。
一聲溫和的輕笑聲,就在多琳的耳邊響起來。多琳轉頭看過去,看見旁邊另外的那一把椅子上坐着詹姆斯。
他帶着笑意看着多琳,淺色的眼睛也被這光線照射得有些晶亮,他笑盈盈地說道:“怎麼隻是睡了一會兒,就把自己睡懵了?”
多琳說:“我睡着了?”她詢問道。
詹姆斯說:“多琳剛才在我這裡用了午餐,我需要整理一下東西才能一起與你去學校,所以我讓多琳在這裡等待。不過你好像因為太疲憊了,才在這裡睡了十分鐘。”
“十分鐘。”多琳簡單地重複了一下這個時間。她覺得有點熟悉。耳邊也傳來輕緩的音樂聲,這正是詹姆斯唱片機裡播放出來的音樂。
多琳揉了揉眉心,她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見眼前的教授,和那一位開始針對她的犯罪策劃師是同一個人。這讓她睜開眼看見詹姆斯的瞬間,便對他有了一些警惕。多琳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詹姆斯說,“噩夢确實會非常可怕,但已經醒來,就完全不用再害怕了,畢竟那不是在現實中能夠出現的東西。隻是噩夢而已。醒來就好了。”
醒來就好了。多琳也這麼想。她轉眸看了一看周圍,明明還是這麼寂靜、柔和,完全沒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也沒有什麼所謂的第二具屍體,也沒有受傷,沒有林間的小屋……
多琳有些疲憊地半躺在躺椅上,凝望着那出現在眼前的溫暖的陽光。或許真的是噩夢吧。多琳想。她居然會夢到教授會是那麼可怕的人,這簡直就是一個荒唐的噩夢。
她在心裡無奈地想了一下,正要轉頭和詹姆斯說話時,突然一道冰涼刺破了胸膛。她好像沒有感覺到疼痛,隻是看見自己的胸口被詹姆斯捅破了。
她躺在躺椅上,陽光将血液照射得更為鮮紅,那些栽種在陽台上的鮮花也沾染了她噴濺而出的血液。詹姆斯臉上還是帶着這麼柔和的笑容,他用他的手,掏着多琳的胸膛,将那似乎已經被捅爛的心髒掏出來。
詹姆斯的雙手上都沾染了鮮血。他還是在柔和地說話,他說:“鮮花與弗勞爾警官最相匹配。”
他将那些花朵塞進多琳空洞洞的胸膛裡去,她微微垂下眼睛,已經看見自己的胸膛塞滿了各種五顔六色的,那個血腥恐怖的傷口被這些鮮花矯飾得極為美麗漂亮。
如果不是那些鮮血還在,不是那一顆被攪爛的心髒被扔在一旁,仿佛這真的是詹姆斯溫柔地獻給她的一份美好的禮物。多琳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她無法看清楚詹姆斯的臉,卻感覺到一雙帶着濕熱鮮血的手,輕輕捧起了她的臉。
他的呼吸近乎與她的微弱的呼吸相融。詹姆斯說:“多琳,你會喜歡我送給你的鮮花嗎?”
“我希望你能喜歡。”沾染了血液的潤雅英俊的臉上,緩緩展露一抹柔和、詭谲的笑容。他這樣說着,低下頭來,在她蒼白的唇瓣上輕柔地落下一吻來。
這個犯罪策劃師,親吻了這位警官小姐。
多琳睜開眼睛,她困倦的眼睛凝視着昏黑的天花闆。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上一點了,好像也有力氣坐起來。
她嘗試着坐起來,雙手撐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蓋在她軀體上的玫瑰花和毯子一同滑落下來。多琳的手抓住毯子的一角。
她現在有點分辨不清楚,到底什麼才是夢境,什麼才是現實。但是此時所感受到的冰冷與昏黑卻更為真切,夢中的自己沒有半點痛覺,被那個瘋子親吻的那一幕,顯然隻是多琳做的——噩夢而已。
現在,多琳已經對詹姆斯·莫裡亞蒂極端厭惡。當提起這個名字時,她也隻願意以“瘋子”“騙子”來稱呼他。
她甚至開始認為,自己這段時間被他欺騙得團團轉,他肯定很多次在暗中取笑、嘲諷她。這樣的想法讓多琳更為厭惡他,恨不得将他狠狠毆打一頓再铐起來送進監獄去。
可是目前,她最重要的似乎要趕緊從這裡逃出去——這毯子之前就有了嗎?對将死之人也這麼關切?——多琳的思考忽然跑偏。
她揉了揉還有些發疼的腦袋,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先抛之腦後。因為現在她已經認為自己是将死之人了,不然完全無法解釋為什麼詹姆斯要把她帶過來。
或許詹姆斯已經失去了耐心,不想再和她玩這種你追我藏的遊戲了,想要快速将她解決,随後前往下一個城市,擴大他的犯罪版圖……
如果不是這個理由,那還能是什麼理由呢?難道是要和她調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