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恢複了平時的那副模樣。這讓詹姆斯的臉上重新沾染上笑容。他沒有再說什麼，隻是對多琳說：“這條路已經被雪封鎖了，沒有人能夠進去，傑米應該是從後面進去的。那裡的牆完全毀壞了，他可以從那裡輕而易舉地進去。”

即便多琳說過多少次，不會再和詹姆斯說話，不會再相信一句他的任何話語。但是在這個時刻，她不得不相信詹姆斯。心中已經有了一番掙紮和思考，她還是覺得多麗絲最重要，在确保多麗絲真的在這裡時，她會立即聯系同事過來支援，絕對不會打草驚蛇。

她沉默地跟随着詹姆斯過去，稍微緊攥了手。在車上的時候，裡面是溫暖的，多琳沒有戴手套，下車後，她比較着急，更是連這件事都忘記了。

在雪地裡摔了一跤，被這寒冷的夜風吹拂，更是冷得沒有了知覺。她看見詹姆斯停了下來，她也看見這一堵已經坍塌的牆壁。這裡有腳印。多琳神色變得嚴肅，又向那漆黑無光的建築物看去。

它已經被積雪覆蓋，所有的一切都藏匿在嚴寒與陰黑裡。

“大概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即便是天黑的這個時刻，他也沒有亮燈。”詹姆斯說道。

多琳也是這樣想的。她仔細看了這建築一眼，學校比她想象中的大，要找到傑米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如果現在貿然叫同事們過來，傑米并不在這裡面呢？又或者這隻是詹姆斯再一次欺騙她、戲弄她的呢？

想到這裡，多琳轉頭過去，去看對面的詹姆斯，她冷聲說道：“詹姆斯·莫裡亞蒂，你最好沒有欺騙我。”

“當然。”詹姆斯用一種自然的語氣說，仿佛這件事真的和他沒有什麼關系，所以他姿态有點輕松。忽然地，他用他那溫暖的手掌将多琳此時那像冰塊一樣寒冷的雙手包裹了起來。

看起來像是握着她的手表露自己的真誠，他還說道：“我保證，我沒有欺騙你，多琳。如果我欺騙你，上帝會懲罰我的。”

多琳說：“像你這樣的人，會信奉上帝嗎？”她對他的起誓沒有可信度，甚至想要将自己的手從詹姆斯的手裡抽出來——不過，詹姆斯的手真的太暖和了，多琳甚至有點舍不得這一點溫暖。

“我當然信奉上帝。”詹姆斯說，“上帝是一個偉大的指引者，我也想成為這樣的指引者。”他這樣說。這樣的話讓多琳毫不猶豫地将自己的手從詹姆斯的手裡抽了出來。

果然，在這個瞬間，寒冷侵襲了指尖，多琳要将自己的手塞入衣兜時，詹姆斯将他脖子的圍巾，再一次圍攏在了多琳的脖子上。多琳這一雙在雪夜裡顯得這樣清麗、漂亮的眼睛看着他，詹姆斯輕笑着說：“弗勞爾警官，你可要做好保暖工作。如果你的手凍僵得連槍的扳機都扣不動，這該怎麼辦啊。”

“你在嘲笑我嗎？”

“并沒有。”詹姆斯回答。他又接着說：“我會陪伴你一起進去找他，我記得他和我描述過他想要的景象。根據這些描述，我們應該能夠準确找到傑米的位置。”

多琳想要說一點什麼，卻又聽到詹姆斯說道：“讓我們快一點吧多琳，小女孩兒在這麼冷的天氣待在這裡，會凍壞的。”于是多琳想要說的話，就這樣吞沒到咽喉裡去。

天空完全黑沉，飄揚着細細絨絨的小雪。不遠處還是燈火通明，樂聲四起。那熱鬧的聖誕音樂從遠方緩緩傳遞過來，穿透這雪夜到耳朵裡，仿佛蒙上了一層模糊虛幻的屏障，聽起來不太真切。

多琳與詹姆斯一同往裡面走去。在這個時刻，多琳依舊在為自己的行為驚歎。

她明明知道詹姆斯就是那位教授，可是在此時，她竟然能夠放心地将自己交給他，讓他帶領自己去找另外一個罪犯。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甚至如果有人知道這件事的詳細，也會覺得多琳的做法有些瘋狂。

她轉眸去看這個稍微走在前面的男人，他半張英俊的側臉在這雪夜裡模糊，卻更加增添了一份神秘感。他總是很敏銳，能夠立即察覺到多琳的目光，于是他立即轉頭過來，笑着對多琳說：“是擔心腳下走不穩嗎？這一次我帶着多琳走吧。”

他有了理由，能夠光明正大地牽起多琳的手。她的手沒有剛才那麼冰冷，看來圍巾在一定程度上還是能夠讓她感覺到暖和。這似乎與那一個夜晚，他們在山林裡牽着手一同走路的情形沒什麼不同。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多琳知道了這個眼前的男人，是那位“教授”。這樣的親密，就始終隔閡着一層奇怪、别扭的東西，讓多琳始終心煩意亂。

她喜歡他手掌的溫暖，這是多琳願意承認的事情——不過她更認為，這隻不過是手太冷了引起的情感，所以她立即将自己的手從詹姆斯的手中抽了出來。

詹姆斯說：“看來多琳能夠靠自己的能力站穩。”他一點都沒有失落，相反還誇贊了多琳一番。多琳沒有回答他。

“他說那裡會有燈光的照拂，他會看見一大片漂亮閃光的彩燈。但實際上，周圍已經沒有什麼燈了，他唯一能夠看見的燈，大概是不遠處的街道，人們正在歡度聖誕的彩燈。多有情調，甚至在這裡，還能夠聽見那歡快的音樂聲呢。”

詹姆斯在訴說着這些事，多琳沒有再回答他一句話。他們沿着有些老舊的樓梯往上走，由于擔心燈光和聲音會讓傑米警覺，他們沒有開燈，也沒有再說其他的話。

他們的腳步都很輕。越往上走去，那呼嘯的風聲就更加明顯，在這風中傳遞過來的，就是歡快的音樂聲。那一道屏障似乎被打破了，讓這音樂越來越清晰，仿佛近在咫尺。

逐漸地，他們也聽到了一個男人的哼唱聲，他的聲音有些喑啞，在這寒冷的雪夜聽起來隻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他的哼唱停止了，他問道：“小女孩，你會唱嗎，你會唱這首歌嗎？”多麗絲隐約哭泣的聲音傳遞過來，她應該是點了頭，所以傑米又說：“誰教你唱的。”

多麗絲帶着哽咽的聲音說：“是、是爸爸。”

傑米說：“我是哥哥，是哥哥教我唱的。和我一起唱好嗎？”

“Jingle Bells……”他沒有聽見多麗絲的聲音，聲音忽然變得低沉、可怕，他惡聲惡氣地說了一聲：“快唱。親愛的，張開你的小嘴巴，和我一起唱。”

多琳按住了自己的腰間的槍，而詹姆斯轉身過來，伸手按住多琳的手臂。他豎起食指來，抵在自己的嘴唇之前，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多琳沒有輕舉妄動。

詹姆斯牽着多琳的手，緩緩地往上面走去，帶着多琳藏匿在一個陰黑的角落，看着那邊兩個人。

多麗絲一邊唱，一邊嗚咽着：“Jingle Bells……Jingle Bells……”她看起來真的有些凍壞了，一直在瑟瑟發抖，當然這也可能是害怕緻使。臉頰和鼻子都凍得通紅。在多麗絲開始唱歌時，傑米也一起唱了起來。

他們唱歌的聲音重合在一起，聽起來格外詭谲、奇怪。多琳正在思索，要怎麼進行下一步計劃時，忽然又從下面傳來了腳步聲。這聲音在這空寂中異常清晰。

聽得出來，對方行動不便，緻使腳步聲很沉重。多琳了解到，魯道夫瘸了一條腿。好像正也是知道來人是誰，傑米的歌聲一直沒有停止，倒反是聽見腳步聲的多麗絲停下了自己的聲音。

如多琳所料，從樓梯下面上來的是魯道夫。

他扶着牆壁，一瘸一拐地走上來。他的神色格外沉靜、冷寂，眸色極為幽深、暗沉。

傑米唱完了最後一句，轉頭過來，對魯道夫親切地喊了一聲：“哥哥。聖誕快樂。”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