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道夫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摘下了自己腦袋上的軟氈帽。由于剛才下雪，他的帽子上沾染一層細細絨絨的白雪。他用手拂了拂上面的雪，随後他說道：“傑米，你不應該再這樣胡鬧了。”

這樣的一句話說出來，讓對面的那個男人面容上的笑容完全一滞，他認真地看着魯道夫，原本輕快的笑容，消泯無蹤了。

他說道：“為什麼說我在胡鬧？哥哥，你總是和我說這樣的話。”他沒有站起來，依舊坐在那空蕩蕩、髒污的地上，從那邊凝望着魯道夫，這眼神顯得如此陰暗、可怕。

魯道夫一瘸一拐地慢慢走過去，他說：“傑米，不要總是這樣。”

“我總是怎麼樣？”傑米立即問道。

魯道夫沒有再說話。他的目光看向那也是坐在地上的小女孩兒。她看起來還好，就是好像有些凍壞了，一直在瑟瑟發抖，鼻子也凍得通紅。

于是魯道夫将自己身上的大衣脫下來，走向多麗絲，将這一件大衣覆蓋在多麗絲的肩膀上。那邊一直凝望魯道夫的傑米忽然伸手過來，然而魯道夫像是早已經知道傑米想要做什麼，立即伸手阻擋了傑米的手，順帶還打了傑米一巴掌。

他冷聲說道：“你總是這樣，你總是在胡鬧，傑米！現在我已經出來了，我們又可以開始以前的生活，這沒有什麼不好的，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你知道嗎？我腿腳不方便，根本不可能這麼迅速地就把這個女孩兒帶走，警察很快就會認定是你幹的，那麼我就再也沒有辦法代替你贖罪了。”

他的聲音散落在凄冷的風裡，都被詹姆斯和多琳聽清楚。她并沒有輕舉妄動，在知道多麗絲真的在這裡之後，她已經和同事們取得聯系了，現在無法判斷魯道夫最後的決斷，所以會有些警惕，但聽見魯道夫的這句話，多琳還是有些詫異的。

“這不是罪！”傑米忽然大喊，他眼睛瞪大了，面部表情如此扭曲，“那不是罪孽，哥哥，為什麼要這樣說。明明我是在代替上帝懲罰，哥哥，你要記得，如果當時不是我，那個人就要将你打死了。我隻是要讓他償還而已……”

傑米的手攀住魯道夫的手臂，他嘶啞的聲音繼續說道：“你為什麼總是要責怪我。無論怎麼樣，都要責怪我。媽媽病逝了以後，我就已經隻有你了，哥哥，可是你總是在責怪我。”他的神态變得有些痛苦、悲傷。

魯道夫伸出手來，摸了摸傑米的腦袋，他輕聲說：“傑米，我們把這個女孩兒放回去吧。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我們現在挺好的。”

傑米在這樣的撫摸下，流下了眼淚，他哭着說道：“可是當初如果不是那個警官，我們不會這樣的。”

“那不是警官的錯。”

“所以你認為那是我的錯嗎？”

魯道夫歎了一口氣，他說：“那也不是你的錯，傑米。我們都沒有錯。這個女孩兒更沒有錯。傑米，你長大了，要明白這些事情是不應該的，這個時候和那個時候不一樣不是嗎？那個時候如果你不殺他，我就會死。可是現在，哪裡一樣呢？如果殺掉這個小女孩，我們又會分開了。不要再這樣了，傑米，我們隻剩下彼此，我們是唯一的親人了。媽媽說，讓我們一起長大，要我們相互扶持。你該聽我的話，将這個小女孩兒放了，好嗎？”

魯道夫在很認真地說着這些話，聲音是如此輕柔、溫和。這個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個親人的綁架犯呆呆地凝望着魯道夫，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希望是已經被說服了——這是多琳在想的。這個男人的情緒看起來很不穩定，如果一味地上前去，或許會激怒他，讓他做傷害多麗絲的事情。

現在魯道夫在這裡，這個隻能聽魯道夫說話的綁架犯，在一定程度上，說不定真的能夠讓傑米放棄傷害多麗絲的想法。

“可是哥哥，她已經看到我們的臉了。她知道我們是誰，隻要她告訴她的父親，我們依舊會完蛋。”

“沒關系的，傑米……”魯道夫依舊在努力勸說傑米，然而傑米此時的狀态看起來已經不對勁，他忽然面目猙獰起來，他大聲地說道：“就算将這個小孩放走，那也是沒有辦法的，哥哥。這麼多年，我心裡多麼痛苦、難過，即便現在你已經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會更加想起我一個人的時光，我就更加無法承受了。我沒有辦法，隻有殺掉這個小孩，我感覺才會好一點。”

“傑米……”

“我不需要看醫生，哥哥，你總是這樣和我說。我已經厭倦了，你總是說一些不中聽的話。我不喜歡，我現在隻想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傑米……”

他們展開了争吵、争執。這兩個人的戰争，暫時還不能被别的人插入進入。多麗絲距離傑米還是太近了，一旦傑米更加憤怒，他就會傷害多麗絲。所以多琳緩緩地移動了位置，在這黑暗中緩慢而又安靜地行走，她到了一個多麗絲大概能夠看見她的地方。

那邊的街衢隐隐鋪射過來微弱的光，能夠看見多麗絲臉上惶恐驚懼的表情。傑米和魯道夫完全隻凝望着對方，自顧自進行着一場專屬于他們自己的争辯。在這樣的黑暗與寂靜中，任何一點光亮都會非常顯眼。

而多琳也正是注意到了多麗絲在四處觀望，想要逃走的神态。多麗絲的目光四處巡梭着，似乎在尋找逃跑的辦法，于是當多琳注意到多麗絲的目光看向這裡時，她便偷偷閃亮了一下微弱的手機燈光，一閃即逝。

但已經足夠被這個警惕而又敏銳的小女孩注意到了。

多琳看見多麗絲在緊緊地凝視着這個方位。而多琳也在這個沒有遮擋的位置，總算可以認真地觀察多麗絲身上繩索。隻是手腕被綁在身後，其他并沒有什麼。

多麗絲看起來也真的沒有受傷，多琳才徹底松了一口氣。可是當多琳要繼續下一步計劃時，傑米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他大聲說道：“你總是這樣，魯道夫·史丹尼！”

這個如此敬愛哥哥的人，在這個時候竟然直呼了魯道夫的姓名，可想而知，現在的他到底有多麼憤怒，下一秒，這個憤怒的男人直接伸手一撈，将地上的多麗絲帶了起來，原本搭在多麗絲肩膀上的衣服滑落。

傑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掏出來了刀具，他将尖銳的頂端抵在多麗絲的腦袋上。

多琳的呼吸凝滞了。她去摸自己身上的槍。看來現在不得不對傑米下手，這樣才能夠救下多麗絲。

“你總是在逼我！你總是在逼我！你讓我死，我明白你就是想讓我死！我要帶這個女孩兒和我一起下地獄！”

他抱着多麗絲，憤怒的雙眼緊緊盯着魯道夫。魯道夫也吓壞了，他試圖再說點什麼，可是現在傑米的情緒已經完全不受控制了，在看見魯道夫張開嘴巴的這個瞬間，他就已經大聲說道：“閉嘴！閉嘴，我永遠也不願意再聽到你說話！”他帶着多麗絲後退。

這一層樓的這面牆已經完全坍塌，留有一個巨大的開口，适宜的高度讓對面街衢上的燈光鋪設過來，一眼望去，那邊便是亮閃閃的一片。多麗絲此時也知道了情況危急，她完全害怕起來，卻隻能小聲地哭泣。

那哭聲順着凄涼的風聲一同傳遞過來，清晰地進入到多琳的耳朵裡去。那樣繁雜、模糊的聲音也在心靈深處變得清晰起來。她的腦子亂糟糟的，讓她太陽穴發疼。

不過她依舊在迫使自己冷靜，伸手摸到了自己身上的槍，端起槍來之後，昏暗的光線與漆黑的陰影，讓多琳分不清哪些部位是屬于傑米的，哪些部位又是屬于多麗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