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多琳感覺自己的手被凍僵了。真的如詹姆斯所說，她的手好像凍僵的，連槍都握不住了。外面風雪依舊，吹拂進來，那伫立在缺口的身影，形成一道深黑的陰影，完全無法看清楚。牙齒被多琳咬得咯吱作響。

現在的傑米距離那個開口太近了，就算射中傑米，傑米如果往後倒，多麗絲會掉下去——他們還沒到嗎？多琳着急地想到。已經完全凍僵的手指已經沒有了知覺，仿佛整個腦子也陷入了混沌。

一隻手覆蓋上了多琳持槍的手，大抵是她的手太過冰冷了，即便詹姆斯也被冷風吹拂，他的掌心裡還是帶着輕柔的溫暖，輕輕地覆蓋在多琳的手背上。

“多琳。”詹姆斯的聲音很輕，混在這呼嘯的風中，其他人完全無法聽見。他的氣息近在咫尺，輕柔地灑在多琳已經凍得發紅的耳朵上。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了多琳的手，仿佛想要這種方式把她冰冷的手指燠熱。

“不要擔心，現在想要我出馬。”他另外一隻手，輕輕揉了揉多琳凍得發疼的耳朵，接着順着撫摸了她的側臉，像是一道充滿愛憐的撫摸。“像以前一樣，你以前怎麼做，現在就怎麼做。我會把他帶過來一點的。”他這樣說，依舊輕柔地呼喚了多琳的名字，“多琳，這樣做好嗎？”

傑米咨詢過詹姆斯，他對詹姆斯很信任。大概這個時候，傑米隻會聽信詹姆斯的話，現在似乎也隻能由他來做這件事了。所以多琳也是如此僵硬的脖子動了動，她點了點頭。

那一隻包裹了她的手的溫暖幹燥的手掌就此離去，寒風侵襲過來，多琳再一次感受到了砭膚的嚴寒。她看見詹姆斯緩緩地走了出去，他故意加重了腳步聲，讓那邊的人都聽見這聲響，于是傑米立即警惕起來，他厲聲問道：“是誰？是誰在那裡！”

詹姆斯的腳步已經緩慢，這已經讓那邊的男人更為着急，尖銳的刀尖幾乎要劃破多麗絲的肌膚，此時詹姆斯的聲音才緩緩地飄蕩在風聲中。

這是第一次，多琳見到這個模樣的“教授”。如果在她面前的教授那樣溫潤無害，那麼現在出現在這裡的教授，其實更偏向于神秘柔和。他是神秘的、柔和的，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看透他的情緒，他的臉上覆蓋了一層虛假的面具，讓人無法辨認他的心緒。

他站立在那裡，面容上的笑容少了幾分真切。他說道：“晚上好，傑米。”他如此親切地稱呼他。

微弱的街衢燈光微微照拂了他的臉，讓傑米看清楚了出現在眼前的人究竟是誰。他面上的神态一下子就放松，但依舊還是帶着無法忽視的警覺。

他說道：“教授，你怎麼會在這。”他的姿态也緊跟着放松了，沒有看起來硬邦邦的，也沒有将那刀尖緊緊抵在多麗絲的肌膚上。

詹姆斯說：“在這個極為熱鬧的夜晚，我想起來你對我說過的計劃。傑米。”他用一副親切、柔和的口吻繼續說道：“于是我不禁一直在想你，可憐的傑米是不是在做着自己的計劃呢？他隻有一個人，要在這麼嚴寒的節日裡，想要實現自己的願望。”

他一邊說着，繼續以剛才的速度緩緩走過去。傑米沒有緊張，他隻是靜靜地凝望着詹姆斯，陰影籠罩在他的臉上，沒有人看清傑米現在的情緒如何。

而詹姆斯似乎極為了解他，知道他已經完全放松了下來，還是在緩緩走近過去。不過在看見一旁的魯道夫時，他稍微停頓了腳步，态度得體、柔和地和魯道夫打了招呼。

“晚上好，魯道夫。”

像是天生就有着這樣的親和力，即便魯道夫和詹姆斯第一次見面，詹姆斯臉上的笑容，以及他的姿态，都會讓人覺得非常舒适。

甚至想要在這樣動聽、柔和的語言中，緩緩将心中所有的事情與之傾訴。可是魯道夫依舊隻是警惕地看着這個忽然出現的男人。詹姆斯說：“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我可以向你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詹姆斯·莫裡亞蒂。如果你有什麼想要實施的罪案，你可以向我進行咨詢。”

他輕微笑起來，但是這笑容依舊不真切，沒有抵達眼底深處。多琳凝望這個近乎陌生的莫裡亞蒂，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而也就在這個時候，她也覺得自己稍微好了一點，手指已經可以動彈。她不讓自己的目光繼續落在詹姆斯的身上，也不讓自己總是去注意詹姆斯，不去聽他在說什麼。

寒風潇潇、雪花飄揚，傑米愣愣地看向詹姆斯所在的位置。他此時看起來迷茫極了，當詹姆斯的目光看向他時，他深深地凝望詹姆斯。詹姆斯語氣柔和地說道：“傑米，你現在看起來真是糟糕極了。你需要我的幫助嗎？”他這樣的姿态，簡直就像是一個溫善的指引者，要引領這個迷惘的男人尋覓正确的方向。傑米說：“教授……”

“沒關系，傑米，我們可以先談談。”詹姆斯用一種導師的口吻說着。

“我現在已經走投無路了，教授。”

“現在嗎？可是現在不是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

“可是教授……”

“好了，傑米，是要讓我過去和你談談嗎？”

傑米·史丹尼完全信任詹姆斯·莫裡亞蒂，他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從那邊走過來。其實這個時候，傑米·史丹尼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心，隻要詹姆斯再說幾句話，好像多麗絲就會安然無恙。

可是在這個短暫的瞬間，多琳窺見了那一副從未見到過的“教授”的模樣。這讓她覺得恐懼、害怕，也在這個時候更為不信任他。她擔心，這個男人又在說着假話——或許？他又在說假話？隻是想用另外的方式幫助傑米，那怎麼辦呢？

不該相信詹姆斯·莫裡亞蒂——這個想法在這個瞬間猛然撞擊着多琳的心靈。于是在看見傑米已經從缺口那裡走過來，以一種極為放松的姿态，多琳就已經射擊了。

多琳打中的是傑米的腿，他慘叫了一聲，看向多琳所在的位置，他忽然憤怒起來。即便他此時已經距離缺口很遠了，他還是舉起多麗絲——多琳瞳孔猛然縮緊，她沒時間再瞄準傑米的手臂，以最快的速度跑過去，然而奔跑于抛擲，根本就不是同樣的速度，甚至多麗絲的手是被綁在身後的，她沒有辦法抓住任何東西。

多琳在這混亂當中，聽見了另外一聲槍響，原來詹姆斯的身上也有一支槍，他果斷地朝傑米的腹部射擊。

傑米因為疼痛，手臂沒有了力氣，這樣抛擲的力道就微弱了一些。詹姆斯早已經上前，抓住了多麗絲。缺口邊緣落了很多雪，過快的速度無法讓他立即停下，落雪也減少了摩擦力。

萬幸這個時候，多琳緊緊抱住了詹姆斯的腰身，而詹姆斯也緊緊抱着多麗絲，他們以這樣危險的姿勢出現在缺口的邊緣。

——“天呐。”

多琳聽見了理查的聲音。她在這寒風中聽見了雜沓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各種混亂的聲音。明明她的耳朵貼着的是詹姆斯的後背，但她好像聽見了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那心跳聲不知道是誰的，或許是詹姆斯的，也或許是多琳自己的。這樣的心跳伴随着懼怕、緊張，還有各種莫名的心緒一同交織、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