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别樣的心髒收縮感上次體驗到還是在某人說“我好像岔氣了”的時候。
許久後,葉子落到地上,桌面上的水蒸發幹淨,倒流的血液回歸正軌,她才感歎般吐出一句話。
“你也是個壞女人啊。”
歐若拉聽着,微笑不語。
——
『那是發生在一個很遠很遠地方的故事。』
昏暗的食堂裡,天空外的月光悄摸着鑽了進來,細細打量着偷偷聚在一起的少年們。
中間的少女還是穿着那件白色的連衣裙,在一種深色裡格外顯眼。
見人都到齊了,女生淺笑着慢慢講述。
『在一個很小很小的星球上,住着名叫小王子的男孩。他過着日複一日的生活,每天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鏟除猴面包樹的種子。』
『小王子居住的星球很小很小,小到他隻需要稍微挪一下闆凳就能看到日落。有一天,他甚至看了四十三次日落。』
『直到有一天,風帶來了一顆不一樣的種子。』
『那是一顆與衆不同的種子,小王子留下了它。他為它澆水,趴在旁邊打量着才冒出芽的種子。』
『随後,在一天清晨,小王子見到了種子的最終樣貌——是一朵玫瑰。非常漂亮,在小王子的星球上從未有過的美麗花朵。』
『小王子很喜歡玫瑰,她很香,同時見多識廣,嘴裡經常說一些他沒聽過的詞。』
『小王子以為生活會像這樣持續下去,卻沒曾想,自己逃離了星球。』
“欸——,為什麼?”
趴在枕頭上的夜,扭着頭不解地問道。
“是有什麼理由嗎?”
小夜燈的亮光倒映在少年琥珀色的瞳孔裡,柔軟香甜的像是融化了的糖果。溫暖的光圈籠罩住三人的面龐,歐若拉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随後轉過頭。
“嗯…也許後面的故事裡就會解釋清楚呢,請耐着性子繼續聽下去吧。”
她笑着翻開下一頁。
“好的。”
『想要離開的心思不是一天才誕生,那是在之前相處時,不斷積累而導緻的。小王子喜歡玫瑰是事實,但是在玫瑰接二連三提出任性要求時,小王子偶爾也會感到疲憊。』
『“請為我接清晨的露水。”“你這裡沒有屏風嗎,這兒晚上實在是太冷了。”“如果有老虎就讓它來吧,我可有四根刺呢!”』
『小王子逐漸意識到他的玫瑰是一朵有點敏感多疑的虛榮心的花。她過來時是一顆種子,她隻在土裡待過,跟小王子比起來,她所擁有的見識也多不到哪裡去。』
『玫瑰很擅長向小王子提要求,她也很會利用自己的脆弱牽住他,讓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後悔。』
夜:“啊,聽起來有點像是在捉弄人。”
蕾哈爾:“就是在提一些刁難人的要求吧。”
沉浸在黑暗中,總會令人釋放出不友善的一面。
要是講述者不是歐若拉,她肯定不會白白浪費時間在這裡陪夜聽這種帶着互相理解意味的寓言故事。
應該是這個類型吧…蕾哈爾不确定地想。
她已經很久沒看過正經的故事書了。
“是呀,任誰聽了都會認為是在無理取鬧吧,”歐若拉點點頭,她翻到下一面,“可是,不管在哪一段感情中,都需要平等的尊重才行。”
『有一天,小王子利用遷徙的鳥兒們飛往了别的星球。臨别之際,他把火山都打掃幹淨,連猴面包樹的種子都燒了。他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所以,這些家常活兒使他感到特别親切。當他最後一次澆花時,準備把她好好珍藏起來。他發覺自己傷心得幾乎要哭出聲來。』
『“再見了。”他對花兒說道。可是花兒沒有回答他。』
『“再見了。”他又說了一遍。花兒咳嗽了一陣。但并不是由于感冒。』
『她終于對他說道:“我真對不住您,請您原諒我。您會得到幸福的。”』
『花兒對他毫不抱怨,他感到很驚訝。他舉着罩子,不知所措地伫立在那裡。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這樣溫柔恬靜。』
『“是的,我愛你。”花兒對他說道:“但由于我的過錯,你一點兒也沒有理會。這絲毫不重要。不過,你也和我一樣地蠢。希望你今後能幸福。把罩子放在一邊吧!我用不着它了。”
“要是風來了怎麼辦?”
“哦!沒關系,我的感冒并沒有像您想象的那樣嚴重……夜晚的涼風對我倒有好處。我是一朵花。”
“可還有蟲子野獸呢?……”
“我要是想認識蝴蝶,經不起兩三隻尺蠖是不行的。據說這是很美的。不然還有誰來看我呢?你就要到遠處去了。至于說大動物,我并不怕,我有爪子。”』
『于是,她又天真地顯露出她那四根刺,随後又說道:“好了,不要多想了!你既然決定離開這兒,那麼,快走吧!”
她是怕小王子看見她在哭。她是一朵非常驕傲的花……』
果然出現了!
這種發生在小說裡的懊悔情節!
蕾哈爾發散着點評着:既然喜歡早幹嘛去了,又來這一套不僅折磨自己,還折磨喜歡的人。
話說這些編故事的人,似乎都喜歡在裡面添一些情情愛愛。自己的态度不行把人推到遠處卻又渴求着他轉身朝你奔來……真是不知道用什麼委婉的詞來形容…賤吧?
唔…等會,歐若拉說最初是要找她來着,對吧?
也就是說……
靠靠靠!
不行!絕對不行!
蕾哈爾情緒波動大到歐若拉講述的聲音短暫地停頓了一瞬,好奇地偷瞄了她一眼。
總感覺蕾哈爾在想一些不得了的東西。
歐若拉在心裡小小猜測。
在歐若拉看不到也聽不到的内心世界裡,蕾哈爾正在瘋狂踩踏這片貧瘠的土地。她一邊發狠地跺腳,一邊試圖用手攏起多餘的碎土朝對面扔去。
嘴上不留情地嚴厲罵着什麼。
夜的反應要比她平和多。這位初出茅廬的少年下巴枕在臂彎處,學着喝醉的什伊樹,靠在自己的懷裡。
“我不是很懂,這也是愛嗎?明明是喜歡的,卻用語言來傷害,明明知道了她喜歡自己,卻還是要離開……”
沉悶的嗓音從縫隙裡擠出。
“嗯……該怎麼解釋呢,愛這樣的感情是有很多很多種的。小王子與玫瑰間的愛呢,是‘含蓄’的。”
“含蓄?”
“是的,簡單點來說就是,他們兩個根本不會好好與對方表明心意。”
歐若拉合上書,她的視線在蕾哈爾與夜間來回跳躍,但更多的是停留在少女身上。
她并不想抓住别人的尾巴不松手,也不會因此沾沾自喜以為捏住了她的軟肋。
于是,她說:“今晚就先到這裡,時間不早了,你們兩位都請好好休息吧。”
夜:“欸——,這就結束了嗎,我還想繼續聽下去!”
他抱着枕頭,一副“我都做好準備睡在餐桌了,你就告訴我後續吧”的祈求神情。
盯得歐若拉心打顫。
關鍵時刻還得是蕾哈爾出手,黃發少女率先起身打好榜樣,認真且不容拒絕道:“既然歐若拉都這麼說了,那麼夜就去睡吧,睡前故事也是時候中場暫停一下,平常這個點大家可都歇下了。”
在蕾哈爾強硬的态度下,夜一步三回頭,他戀戀不舍的可憐樣,差點讓歐若拉回心轉意,猶豫着要不要給他一口氣講完。
不過這樣的後果就是一個在長槍将的課上打瞌睡,一個在波道使課上打瞌睡的同樣結局。
見送走了難纏的人後,蕾哈爾松了一口氣,她轉身把椅子推回原位,便跟着歐若拉朝房間的位置走去。
一路上兩個人都格外安靜,不知道是已經深夜,還是在蜉蝣艦上沒有昆蟲的緣故,在并不寬敞的走廊上,唯一能被感知到的,是兩位少女的呼吸聲。
也許因為是隊友,安德羅西跟歐若拉和蕾哈爾三人的房間連成一串,這也大大方便了兩人,畢竟不需要各自客套地來一波“我送送你吧”。
“那就,晚安蕾哈爾。”
歐若拉親切的問候在觸碰到少女後,引發了激烈的回應。
電動門随着主人的回歸快速平移,讓出身位,蕾哈爾的聲音清楚準确地傳到了歐若拉的耳中。
“晚安歐若拉,還有……”
她詫異地扭頭看去,卻隻抓住了少女的衣角。
『我才不會是矯情的玫瑰。』
門閉上前,黃發女孩撇撇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