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貴歎了口氣,答道:“回公子的話,爺娘走得早,我這個應哥哥的,要是什麼事都緊着自己,叫弟妹等着,那老了以後怎麼去見爺娘啊。”
祾歌一怔,先歎了口氣。他沒有嫡親的兄弟,的堂兄長們要麼是先帝庶子的兒子,要麼就是故雍王的後人,可是他的二叔父,故雍王本人對于他父親的态度,卻是“一摘使瓜好”,感歎自己時運不濟都不忘說一句親兄長死得好,對于他這個小侄子,又怎麼會憐惜呢?
說實話,他是真的很羨慕楊大貴的弟妹。
這樣想着,楊大貴也就沒有那麼令他厭惡了。
他想了想,本想打賞楊氏兄妹金葉子,但是他今天出門,并沒有帶那隻香囊,身上的香囊裝的是頭風藥,給楊家也沒什麼用。王府屬官也不是身上帶錢的人,作為欽差,他的起居開銷都有元行沖報銷,用的是每年或者每月一結的記賬。而他自己身上的配飾卻是不能用來打賞的,他的吊墜打賞出去反而會給楊家帶來麻煩。
思來想去,他不由得有些窘迫。
堂堂親王,他總不能拿人家臣子的金銀,去打賞别人吧?
不過符華章倒是很有眼色,趁着給他倒茶的功夫,往他手裡塞了一個香囊。祾歌捏了捏,裡面是兩粒金稞子。
他立刻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并且懊惱自己準備不足。
等符華章下去之後,祾歌就把那兩個金稞子賞給了楊氏兄妹,微笑着道:“回去給家裡孩子做幾身新衣服。”
二人不由得受寵若驚,又要跪下磕頭,被祾歌擡手制止了。他隻是笑了笑:“華章,帶楊姑娘下去吃些茶果,我同她兄長說幾句話。”
楊小芳此時對他的好感空前高漲,聞言一聲不吭地轉頭離開。倒是楊大貴拼命對她使眼色,似乎是想讓她謝個恩,但是楊小芳沒有看到。
等楊小芳離開之後,祾歌低頭呷了一口麥茶,道:“你知道我留你是想問什麼。”
楊大貴垂着頭,應了聲“是”,然後等着祾歌問話。
祾歌倒也不說話,隻是安靜地吃茶。
拿人手短,楊大貴的腿都在抖。見那位小公子,不說話,他咬了咬牙,才道:“公子,不是小人不說,是小人真的不知道要說什麼。越是大戶人家,内宅裡面的糟污事就越多,下人發賣出去,大多是為了封口。這種情形之下,小人是真的什麼都不敢知道,也一點都不敢問,生怕聽了不該聽的,就會惹火上身。”
祾歌放下茶盞,學着女皇的樣子,淡淡地“哦?”了一聲。
他畢竟久居上位,又在女皇身邊長大,對女皇的神态格外熟悉,因此這一下竟把女皇的壓迫感學了十乘十。他自己就很怕女皇這樣,每到這時候,他就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人,而是眼神。不管高矮,女皇永遠在俯視他,冷靜鎮定,下一息就能定他生死。
連從小養大的孫兒都受不了,楊大貴更不用說。他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牙齒“格格”打顫,隻能發抖着,說道:“小人真的……小人真的不敢問,司馬是什麼人,碾死小人全家就跟踩死一隻螞蟻,所以小人把人收走之後,直接就發賣出去了。要是沒出事,誰家會一下子發賣那麼多人出去啊……”
他把頭磕得咚咚響,聽得祾歌心髒一下一下收緊。祾歌沉默片刻,隻能歎了口氣:“起來吧。”
事到如今,也隻能再去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掉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