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歌和柴思彥兵分兩路,柴思彥去城裡置辦喪事需要的器物,順便通知楊家老二楊大富,祾歌則派出屬官,和楊小芳一起,一家一家去報喪。
楊大貴死于凍病交加。
他的身體已經壞掉了,肚子裡都是腹水。燕筠青取出一點看了看,腹水呈乳糜樣,這種腹水,再結合楊大貴的家庭情況……他很可能,是被餓成這樣的。
換句話說,如果适時補充些肉蛋奶,他還有機會活下來。
燕筠青隻能歎息。
冬日農閑,往往莊稼人會選擇去富人家幫工。楊大富也不例外。柴思彥在門外等了一會,看着來來往往的短工搬着貨物進出。裡面的掌櫃的觑着他們的動靜,低下頭繼續記賬。
好一會,楊大富才擦着汗走了出來:“叫我幹啥?”
他和兄長妹妹都不是很像,小眼睛,厚嘴唇,右眼下面有一道彎彎的疤。聽了來意,他不以為然地說:“我有活計要做,我走不脫。”
柴思彥愣住,不由得反問道:“你說什麼?”
楊大富看了他一眼,穿得很好,像是個公子。但是哪有公子親自來找他們這種窮苦人的?可見此人頂多是個管事,也就懶得客氣,直接回嘴道:“耽誤一天工就是一天錢,你貼給我啊?”
柴思彥氣怔了,他上前兩步,直接将楊大富提起來,怒道:“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長!你今天就是爬都得給我爬回去!”
楊大富不以為然,直接一把将柴思彥推開,正準備走人,忽然被柴思彥身邊兩個人高馬大的侍衛堵住了去路。
柴思彥冷笑道:“把他給我綁了,帶走!”
一旁記賬的掌櫃的忽然跑了出來:“呦,兩位,這是幹嘛呀,都消消氣,消消氣。這和氣,才能生财嘛不是?”
柴思彥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倒是他身後一個小厮迎了上去,壓低聲音開始解釋。
那邊,楊家村這個不大的小村子,很快就全部收到了楊大貴的死訊。不能讓人白來幫忙,可是楊小芳打開自家的面桶米缸,看着裡面的東西,不由得深深皺眉。這不是能拿出來待客的東西,楊小芳想了想,轉頭去了村東頭自己叔父家。
她的嬸母正在喂雞,見到侄女,她丢下了手裡的籮筐,在圍裙上擦着手問:“你家不是有客嗎?怎麼有時間來嬸子這?”
楊小芳還沒說話,臉先紅了。她支支吾吾着,告訴嬸嬸自己想借一斤米過去煮飯。楊二嬸怪她道:“你這孩子,人家是來幫你的,你怎麼能隻一碗飯打發了?你等等,和你弟弟去把桌子支起來,等會讓他們來家吃飯。”
她遲疑了一下,才有些猶豫地補充着說:“要不,把你二哥也叫來……”
楊小芳立刻翻了臉,尖聲道:“我才不叫他!”
楊二嬸擡手打她:“死丫頭!那不管怎麼說是你哥哥!都是親戚,将來你嫁出去就是你最近的娘家人,骨頭斷了還連着筋,你跟他計較啥呀!”
楊小芳氣得要掉淚,可是午飯還沒有着落。她氣得胸膛不停起伏,隻能低下頭防着眼淚掉出來得太明顯。
她手扶胸口,低聲道:“我先去看看家裡來客。”
說罷,她快步走出了院子。
楊二叔家其實也沒有什麼好米,這米已經放了時間不短了,都已經生了蟲,吃之前要拿篩子現将蟲糞篩掉,然後一遍遍地淘幹淨。淘第一遍的水都是灰色的,要淘洗好幾遍,才能漸漸顯出淺白色的淘米水來。
可是裡面到底還有些白色的象鼻蟲,數量不少,就算手挑也很難挑完。不過誰去挑呢?
蟲子也算是肉啊。
祾歌舉着筷子,望着碗裡幹癟下去的不明白色物體,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下筷子。
柴思彥毫無察覺,隻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嫌棄,胡亂填了兩口飯。楊二叔戰戰兢兢地望着這兩位公子,試探地問:“公子,這……喪事的花費……?”
楊小芳氣呼呼地說:“讓他出!讓楊大富出!”
楊二叔放下碗,一巴掌打在楊小芳頭上。
他努力擠出笑容,一張老臉上滿是褶子:“公子,你老行行好,既然有錢,就把這些也包了吧?他們這一支就剩這一個過得好了,再讓人花大筆錢,也不道德啊。”
祾歌剛想“哦”一聲,忽然被蘇戎墨碰了碰後背。
他立刻閉上了嘴。
柴思彥本來張開了嘴,可是看到祾歌沒說話,也很識趣地保持了沉默。
隻有燕筠青冷笑了起來:“哥哥的葬禮都舍不得出錢,他留着錢幹什麼?等人打斷他的腿,好給自己看腿,還是留着給自己全家買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