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被挑起了不好的回憶,讓她有些驚弓之鳥吧。
她沒有多想,念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準備回房。但是還沒走多遠,她忽然聽到了兩個仆從的議論:“剛剛那是阿鼠吧?”
“我聽那個女的叫他蘇王友,就是那個賊。”
“也不知道他還偷不偷了。”
“狗改不了吃屎吧,他小偷小摸也不是三五年了。”
這一刻,燕筠青真的很想沖出去罵他們。但這是祾歌的山莊,也是祾歌的家事,她也不好擅作主張。想了想,燕筠青還是決定将這事告知祾歌,讓他定奪。
她心事重重地回了房間,次日一早,就迫不及待地去找祾歌告狀。
“說戎墨是賊?”祾歌挑挑眉,似乎毫不意外,“這麼多年,還是這麼喜歡撥弄口舌,這群人不過就是嫉妒戎墨而已。等他回來,讓他自己處理就好。”
燕筠青看着他,欲言又止。半晌,她才問道:“蘇王友他……”
“他小時候日子過得不好,不過都過去了。”祾歌笑笑,“他的事,你還是自己去問他吧,我膽子小,害怕說了惹他不高興。”
燕筠青終于明白那股怪異的感覺從哪來的了。
離開了狄仁傑和女皇,祾歌的性格似乎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而且,在這種戒備森嚴的環境中,他似乎表現得太松弛了。
這不符合一個被刺殺的人的表現。
疑點一旦被提起,燕筠青越想越覺得不對。
她深夜來找祾歌,蘇戎墨作為祾歌身邊最倚重的左右手,一不問祾歌的傷勢,二不問祾歌的病情,反而帶着她去編花籃、折柳笛。這種舉動,也太過反常了。
看到她探究的眼神,祾歌從容地笑了笑:“确實,我也是想借此機會,好好聽你說說那個能把我舊病養好的方法。為此我還支開了戎墨。”
“我可以生病,但是周圍人不能亂說。從某種方面來說,失魂症也算是隐疾的一種。”
燕筠青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覺得你心裡的事太多太多了。”
“誰心裡的事不多呢?”祾歌不置可否,又把話題繞了回來,“總之,避開長輩們之後,我總算能,不對,總算是敢說話了。”
“面對狄公也不敢?”
“不敢,他也是長輩,他永遠不會蹲下來看我的。”祾歌苦笑着搖頭,“要麼是我以學生之禮跪拜他,要麼是他以臣禮跪拜我……總之,讓他抱我一下,陪我一會,都是可以的,但是讓他聽我說心裡話……”
他沉默了很久,才說:“他是長輩,他不會聽的。”
燕筠青很想說,你都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又忽然想起他被燙傷的手背和嘴唇,不再說話了。
“儒家喜歡把人分三六九等,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樣從小教出來,下等人就沒有勇氣在上等人面前說話。在皇帝面前,我先是臣才是子;在老師面前,我先是王才是徒。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大概在皇帝面前聽話就好了,我也确實很害怕她。在老師面前……”他猶豫不決,良久,才輕輕地說,“隻要我夠乖,夠可憐,他就會對我好,就像很多時候,隻要我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然後撒嬌,就會有人對我心軟,幫我的忙……我何必要惹那些人不痛快呢?”
“我隻想吃好睡好就夠了,這個樣子,他們不是挺喜歡的嗎?”
“我不找他們求救……有什麼好求救的啊,大家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别人都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呢?”
“還有,還有……”
“她承諾不幹涉,我其實不太信任她。雖然君無戲言,她肯定不會再出面,但是我還是不太信任她。所以還是先出宮,遠遠地躲開她,等我好一點再去面對她。”
“你害怕過嗎?”他問。
“害怕過,”燕筠青回答,“最近我也會做噩夢,因為我殺人了。”
祾歌既沒有和她對視,也沒有看她一眼。他隻是眼神飄忽不定,燕筠青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隻是坐在她身邊,但是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燕筠青想了想,決定試圖打開他的話匣子:“能跟我說說,你害怕是什麼感覺嗎?”
“害怕……嗯?害怕?”祾歌的眼神開始飄了,燕筠青也說不準他到底是在撒謊還是回避,又或是因為他的病而理解不了她說的話。不過她沒打算催,隻是陪他坐着。
祾歌慢慢反應過來,指着自己的心口,道:“心髒。”
他做了個攥緊拳頭的動作,然後再放開,再度攥緊。
“你的意思是,感覺心口有擠壓感?”
祾歌點點頭。
“還有,還有,”他磕磕絆絆地說,“反胃,燒心,想吐,渾身發麻,頭暈。”
燕筠青聽着,慢慢變了臉色:“你先躺下不要動,我這就去請狄公過來。”
心絞痛,又叫做胸痹,是心髒病的一種。
之前那麼多禦醫,就沒一個人發現……
該死的庸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