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薛崇禮氣得小臉通紅,“武攸暨什麼都不做,沒有一個人罵他。我娘累死累活,結果所有人都在罵我娘,還有沒有天理?”
“天底下,男人和女人的準繩本來就不一樣。就像咱們阿翁阿婆。我不信沒有阿翁授意,阿婆一個妃子能扳倒當時的皇後。可所有人都在說阿婆狐媚惑主,說阿翁無辜。這種話你信嗎?”
薛崇禮把頭撇了過去。
“這也……”她嘟嘟囔囔地說,“這也太不公平了。男人真讨厭。”
“禍從口出!你永永遠遠給我記牢了!”祾歌聲色俱厲,“這輩子别讓我再聽見你直呼長輩名諱,你是要反天嗎?”
薛崇禮“我”了半天,紅着眼眶低下頭。
還以為表哥能懂她呢,原來表哥也一樣讨厭。
“好了,不生氣了。”祾歌把貓放到地上,伸手揉揉她的頭,“要不要我給他找點事,好好折騰折騰他?”
薛崇禮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你要找人去打他嗎?”
“别這麼粗魯,動不動打打殺殺的。我就是想使點陰招,把他手底下的右衛折騰點幺蛾子出來,讓他忙一忙。”
薛崇禮明顯有些心動,可到最後,她還是搖了頭:“算了吧表哥,你的日子比我不好過,武家人本來就盯着你……”
她左右看了看,抱起還在罵罵咧咧的雪奴兒,梳着貓毛說,“我娘讓我帶話,婉兒姑姑說武承嗣最近不老實,被你給阿婆那串佛珠刺激到了,可能會給你使絆子,你要小心。”
祾歌心頭一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兄妹倆又私底下嘀咕了幾句,薛崇禮要出門去找燕筠青玩。
“跟我一起去嘛,你閑着也是閑着。”她笑嘻嘻地跟祾歌撒嬌。
祾歌隻能歎氣。
“你怎麼把楊五娘子也拐過來了,我娘做冥壽,你帶她過來做什麼?”
薛崇禮的笑容消失了,她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幼卿姐姐家裡……她姨娘又給生了個庶弟,刺激到她娘了。她娘不是剛生了個小妹妹給她嗎?楊家大舅母不好對着打,拿她撒氣呢。分明楊家提倡女子不必多讀書,相夫教子就好,現在又來怨幼卿姐姐不讀書,留不住楊家大舅舅。”
祾歌眉頭緊皺:“這也太……女兒家都是嬌客,将來要嫁出去的。現在還沒嫁,可着勁作踐人家,将來人家要是高嫁了,跟娘家離心離德怎麼辦。”
楊家别的小娘子還好,楊允蘭是郡主侍讀,怎麼樣也會高嫁的。國公家的女兒家,高嫁怎麼也會是個親王妃或者郡王妃,這樣作踐她,不怕再養出一個殺光娘家的武媚娘嗎?
“她家眼裡要是有她,就不會給她起名允蘭了。”薛崇禮翻了個白眼,“這種名字,誰不知道是想要兒子,這也太丢人了。”
鄭文公妾室夢蘭而生鄭襄公,《左傳》上寫得明明白白。隻要考科舉,這本書是必考的。所以但凡讀了幾本聖賢書,就都知道楊允蘭的名字就是楊招娣。鄭國公宅怎麼就淪落至此了呢?
此時迎春花開得正盛,燕筠青和楊允蘭表姐妹就坐在一片金黃中,正在說悄悄話。
楊允蘭已經哭過一次,燕筠青給她擦眼淚。祾歌是薛崇禮舅舅家的表哥,燕筠青也是楊允蘭姑姑家的表姐。燕筠青喪父喪母後,叔伯要把她嫁給一個京官。那人都五十多歲,孫子比燕筠青都大。那段時間燕筠青全靠外家庇護,幫她搭上了太平公主的線,這才進了宮。
燕筠青顯然也知道薛崇禮為什麼提前過來,也知道為什麼薛崇禮帶楊允蘭過來。她表情扭曲了一下,問到:“永和縣主,我記得是庶出吧。”
她和公主的繼女關系還沒好到可以互通姓名。
之所以問嫡庶,是因為女皇賜死了武攸暨的妻子,就為了讓公主嫁過去。如果永和縣主是嫡出,那麼公主就是間接殺死她母親的兇手。把女兒交給殺母仇人撫養的話,武攸暨也顯得太惡心人了。
如果是庶出,反而沒有那麼大的深仇大恨。
薛崇禮點點頭:“對,是庶出。他正出的兒子武勝,他根本就不讓我娘沾手。”
燕筠青有意把話題從她們父母身上引開,面前這三個都是在最讨厭父母的年紀,如果讓他們順着話匣子說下去,那這次的聊天就要變成罵長輩大會了。
“怎麼說呢,”最先開口的是楊允蘭,她輕聲細語地說,“我不喜歡那些人,他們跟我搶阿爺,我讨厭他們。”
第二個接話的是薛崇禮:“我們家沒有,永和的話,我覺得她怪可憐的,親姨娘被打發出去了,生父又不管,丢給繼母——但是不妨礙我讨厭武家人。”
祾歌淡淡地說:“嫡庶沒有意義,朝堂上看出身都是從父的,奉宸衛那是僧多粥少,所以才卡母族。實際上根本沒人在意這些。先帝在意是因為……咳咳,說長輩壞話不好,你們自己意會一下。陛下在意是因為她就是妻子,也知道做妾的艱難,所以她的孩子都是嫡出,她隻不過重視自己的親生子而已。”
燕筠青促狹地看着他:“我可記得,咱們幾人裡面,就你最喜歡把嫡庶挂在嘴邊。現在怎麼又不在意起來了?”
祾歌一聲嗤笑,慢條斯理地說:“明知道我的命捏在祖父母手中,他們又重視嫡出,為此不惜把我娘扶正,我要是不強調一下嫡長身份讓他們重視我,難道我要放棄這唯一的活命倚仗?”
“你也總強調你醫術卓絕,不就是因為你隻有靠着醫術,才能在宮裡立足嗎?”
燕筠青讪讪一笑。
“反正對男人來說,要是心裡真的有你,庶母都要立為正妻。有正妻之位不一定是真的在乎,連正妻都不給争取一下,那就一點都不在乎了。”
幾個小娘子都若有所思。
“好了,你們自己玩吧。”祾歌揮了揮手,“為兄我忙得很,要去辦正事了。”
說罷,他彎腰撈起還在罵罵咧咧的雪奴兒,哼着歌下了山。
至于什麼正事嘛……
那當然是給閑着沒事幹,天天上奏折說要殺了他的武承嗣,找點樂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