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不能怪蘇戎墨反應大。從在場衆人的眼中看,這是麴六娘一時興起,可是一旦傳出去呢?
唐家未過門的孫媳婦逃婚了一出城就找上了蘇長史,蘇長史還對她柔聲細語的。
下一句一定是——這怕不是早就勾搭上了,奸夫□□。
如果再以訛傳訛一點,不出三天,隻怕搬弄口舌的人就會把二人怎麼颠鸾倒鳳的每一個細節都傳得有鼻子有眼。
禦史風聞奏事,一句“蘇戎墨德行不修,淫人妻女”,蘇戎墨的仕途就全完了。他會丢了官職,走到哪裡都被指指點點,也根本不會再有好人家和他結親。
這還隻是最輕的。唐家無故做了綠毛龜,麴家兒女的婚嫁也受到牽連,為了兩家的清譽,蘇戎墨難道真的不會被高昌麴氏和唐休璟追殺嗎?要知道,唐休璟可是位六十五歲還能在百萬軍中七進七出、取敵上将軍首級的猛将,整個西域的活地圖!
蘇戎墨絕不能被人坐實奪友人妻的惡名,不然他的人生,怕是要到此為止!
“事情既然已經到這個地步,就按照最嚴峻的形勢來。”祾歌沉聲道。
蘇戎墨會意。
他不在乎麴六娘,而且麴六娘是自己逃跑的,必要的時候可以讓她消失。但蘇戎墨到底還是想着麴六娘年紀小,隻怕是吃了沒有好好教養、認真讀書的虧,所以向祾歌讨了一瓶好酒,拉上張雪娘一起去找麴六娘。
至于祾歌,他則拉着王無擇,一起去拜訪了那些胡姬,向她們詢問胡樂。
“小提琴?”聽到他的問題後,這些人都面面相觑。
“對,傳聞在比西域更西,甚至比波斯、大食更西的地方,有一種名為小提琴的樂器,其聲宛轉悠揚。你們誰能說上來小提琴的線索,本公子重重有賞。”
一聽有賞金,胡姬樂伎們登時興奮起來,有說用手指彈奏的,有說可以用來伴唱,還有說可以揣在懷裡的。
祾歌隻是一一搖頭:“這是豎琴,你們在诓騙我。”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終也沒問出到底什麼是“小提琴”。
王無擇低聲問他:“你問那什麼……什麼琴,是要查案子嗎?”
祾歌面不改色地撒謊:“陛下可能會喜歡這些異國情調。”
這是謊話,他其實想找的是燕筠青的故鄉——那個有着濃厚數科氛圍的地方。
他自己不能學數科,但不意味着他不能網羅數科人才為他所用。
至于他的撒謊成性,如果被燕筠青知道,怕是又要說他創傷沒好全,所以不肯信任别人。祾歌對這話不予置評,他隻是覺得自己撒謊的時候會升起隐秘的快意。
反正不會誤事,何苦管他怎麼撒謊呢?
王無擇沒聽出來他在撒謊,他順着祾歌的話說:“我們可以找實秋問問,他家本就是西北人,又在西域經營已久,或許有些頭緒。”
說到這裡,他飛快看了祾歌一眼,有些小心翼翼。
祾歌略一沉吟,還是接了王無擇遞過來的台階:“那就去問問他好了。”
正說着,蘇戎墨走了過來。隻見他滿臉陰沉,奪過王無擇手中的水囊,大灌一口,狠狠将水囊扔在地上:“我就活該多管閑事。”
祾歌問道:“怎麼了?”
“我放才勸她回家讀書,書中有古往今來的道理,你知道她說什麼嗎?”蘇戎墨怒道,“她說她一看書就頭痛,隻想去喝酒、去逛青樓!她說她要是去做正事就不會快樂,問我忍心看她不快樂嗎?合着我就該當牛做馬是嗎?這人有病吧!看上她的人也一樣有病!”
王無擇還想幫唐旻說些什麼,但看着蘇戎墨的怒容,他還是識趣地閉上嘴,一言不發。
眼見蘇戎墨一副心口痛的樣子,祾歌就知道麴六娘的話定然沒有他轉述的那般平和。他也不便多問,隻是拍拍蘇戎墨的背,幫他順氣。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祾歌說,“這就是我讨厭蠢人的原因。”
如果她又聰明又壞,應該能做到在退親的同時摘幹淨自己,更狠一點直接毀掉唐家,而不是現在這樣,她自己毀了,打了唐家和麴家的臉,又借由蘇戎墨,狠狠得罪了小殿下。
哪怕蘇戎墨真的昏了頭,抛下一切和她雙宿雙飛,聘則為妻奔為妾,他們兩個也不可能恩愛一生啊。到時候兩個人可是要按照逃奴處理的。就算大唐開明,年過二十可以自行去官府登記婚書,不需要媒人和父母,那也得先熬過這五年吧?
祾歌是真想不明白她圖什麼。
“算了,别想了。”王無擇低聲說,“将她扭送回府,他們是繼續婚約,還是退婚,都不關咱們的事了。”
送麴六娘回郡王府後,他們一行人徑直回了将軍府。無緣無故離開盂蘭盆會,又立刻出城找人,王無擇終歸是要向長輩解釋一番的。至于祾歌,雖然從官階上他不需要向王孝傑彙報什麼,但是他現在寄居在王孝傑家,出于禮貌,也應該知會王孝傑夫妻一聲。
才剛到将軍府,就有門子來報,稱唐旻備齊禮物,早早就等在将軍府了,如今正在和王大将軍說話。
祾歌挑眉:“那咱們就按規矩行事,有什麼好問的?”
按規矩來,就是要先去向主家長輩王孝傑王大将軍問好,然後繞過整個将軍府,去将軍宅向張桂華張郡夫人問好,再回自己的院子沐浴更衣,換下汗濕的衣裳,再按照官階,先來拜祾歌這個二品大員,問候四品大員蘇戎墨,和五品少将軍見禮,才能坐下說話。
這一套規矩下來,少說得一兩個時辰。
往常祾歌念在唐旻是王無擇朋友的份上,确實很少計較規矩。可如今涉及到蘇戎墨受了委屈,他不介意磋磨一下唐旻和唐家。
這麼大的事,隻來一個唐旻,唐休璟甚至不露面,真當他軟弱可欺不成?
衆人臉上都露出憐憫的神色,隻能看着他去拜見王孝傑。唐旻确實在,看到他想說什麼,祾歌卻拔腿就走:“學生去見師娘。”
唐旻嘴唇翕動幾下,臉色灰敗下來。
他和王孝傑已經知道麴六娘幹的好事了。
一邊是兄弟,一邊是未婚妻,唐旻确實不好取舍。
雖然麴六娘愚蠢,但那是他心尖尖上的小娘子啊!
祾歌懶得理他,拔腿就走。蘇戎墨也面不斜視跟着離開。隻有王無擇對他擠眉弄眼,讓唐旻先别慌,他會想辦法勸說的。
但唐旻到底是客,蘇戎墨一出門就招來下人,讓小廚房備些甜點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