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一輛牛車駛出西州城。
念奴撩開簾子,最後看了一眼故鄉,歎了口氣,不再回頭。
那個為她贖身的富商并沒有親自來接她,隻是派了一個家丁。而念奴又是賤籍,沒有官身。因此她連馬車都不能坐,隻能用牛車出行。
實際上如果按照品級來分的話,整個西州城也沒有幾戶人家能夠坐馬車出行。
念奴抱着琵琶,怔怔地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牛車忽然停了。
外面傳來家丁的聲音:“姑娘,下來歇歇腳,喝口水吧。”
念奴應下,卻先攏起一根銀簪子在袖中。
他們停在溪流旁,四周寂靜無人,她撩起裙子,蹲下舀溪水喝。
透過水面的波紋,她看到那男人站在自己的身後,手從袖中取出一柄匕首。
念奴急忙向旁邊倒去,躲過了這緻命的一擊。
眼看着被念奴發現,那男人也不裝了。他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過來:“姑娘,我也是受人所托。你在望月樓待了那麼多年,應該比我更清楚主子的命令,如果違背了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念奴膝行,過去抱着那男人的腿:“我為主子做了那麼多事,傳了那麼多消息過去,甚至還獲得了小周監察使的青眼。要是留我活着,我就能從周家那小孩口中套出更多的情報。”
她的雙手就像蛇一樣,纏上了那男人的脖頸:“求哥哥疼疼奴家,奴家什麼都願意做。”
那男人上下打量着念奴,抱起她鑽進了牛車。
很快,一切安靜了下來。
趁着那男人低頭系腰帶的功夫,念奴拔出簪子重重地朝那男人頸部刺去。
可她畢竟不會武功,并未傷及要害。男人卻因此暴怒,将念奴拖下馬車。
念奴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祾歌伸了個懶腰。
王無擇笑得很開心:“怎麼樣,這家的烤奶皮子是不是特别香。”
祾歌意猶未盡地舔舔嘴唇,拿起帕子擦拭汗珠:“真的好吃,我要再來一份。”
如今正是秋老虎,祾歌怕熱,剛一動就一身薄汗,就更别說剛吃完濃香四溢的烤奶皮子了。
“等會回家再吃,我給家裡人都包一份。”王無擇起身,去給家裡人帶烤奶皮子。
祾歌閑來無聊,就四處亂看。
此處隻是個路邊小攤,祾歌一向覺得新奇。他豎着耳朵,偷聽四周的閑話。
“你聽說了嗎?郡王家的姑娘退了唐家的婚,立刻就招了蘇長史為婿。前幾日,他們兩個人一同出遊,好些人都看到了呢。”
祾歌眼神一凝。
“我說唐家怎麼突然退婚呢,一女許兩家,啧啧啧。”
祾歌垂下眼睛,起身去找王無擇。
“怎麼了?”王無擇提着包好的吃食,偏頭問道。
祾歌沉聲道:“戎墨和麴家的事被人抖出來了,回家,收拾麴家。”
王無擇立刻收起臉上的笑容:“我去牽馬。”
二人一路策馬,風馳電掣向将軍府奔去。
蘇戎墨外出辦公,還未回來。
“咱們去找老頭子。”王無擇大步流星向前走。
王孝傑此時正在正堂,王無擇帶着祾歌拜過父母,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祾歌隻是悶不做聲,他剛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隐隐的臭味。
“别慌,既然來事兒了,就按照出事兒的來。”王孝傑擡了擡手,“别怕,你老子還在呢。”
他捋着胡子說:“咱家和唐家都瞞得好好的,那就隻有麴家了。他們被唐家退親丢了臉,難保不會想攀上戎墨。”
王無擇冷笑:“要我看,就該直接去砸了郡王府大門。他給咱們沒臉,咱們也不必為他留臉面。”
“胡鬧!”王孝傑瞪了他一眼,“麴家是府,不是宅,攻破官府正門,罪同謀反!你想反了天不成?”
“那你說怎麼辦?就讓他們這樣毀掉戎墨?”王無擇跟他吹胡子瞪眼,“到時候說出去,監察使府和将軍府一起丢人!大将軍保不住自己徒弟,監察使護不住自家長史!”
他忍不住嘟哝:“都督府唐家,将軍府咱們家,監察使府濟川,西州城裡就數咱們幾家是府,其餘都隻能稱宅。郡王府一次性把咱們都得罪完了,你說他圖什麼?”
王孝傑沒有接話。
祾歌更沒有。
他從進門之後隻說了一句話,就是向師父師娘請安。對于當前态勢,他一個字都沒表态。
王無擇不由得有些焦急:“濟川!你說句話啊!”
祾歌這才開了口:“還記得李琛嗎?”
王無擇一愣。
王孝傑非常自然地接話:“就是那個被麴家下面的小校玩廢了的小倌?”
王無擇看看父親,又看看祾歌,腦子忽然覺得亂糟糟的。
他們倆背着他,都說過些什麼?
祾歌輕聲細語地說:“西境的軍營,真是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