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麴崇裕不由得歎息:“想不到,我竟是親自将把柄送到了你們手上。”
“雁過留痕,隻是大家一般都會忽視掉罷了。”祾歌搖搖頭。
“我真是越來越欣賞你了。”麴崇裕端詳着祾歌,道,“我現在頗有些嫉妒狄仁傑。若你是我的孩子,我們聯手,成就大業指日可待!”
就在這時,蘇戎墨忽然笑了起來。
“你不可能有我這樣的孩子。”他譏笑,“我們公子是受盡疼愛長大的,他身上流着最卓絕的血脈,更有最博學、最溫和的老師授業解惑。我們公子是人,是家裡精心培養的繼任者,要繼承一份震古爍今的偉業。”
“可你呢?你養的是畜生,你的兒子是你的狗,你的女兒是一頭豬。你從不想對他們傾注心血,因為你在等他們長大之後殺了吃肉!你把他們當人才能養出人才,可惜你把他們當畜生!”
麴崇裕大怒:“一派胡言!”
“我說錯了嗎?”蘇戎墨緩步上前,“你的兒子沒有家教,不敬姐夫,連最基本的孝悌都沒有;你的女兒……哈,你疼愛她是我聽過的最可笑的笑話。真正疼女兒的人,她想嫁給誰就嫁給誰。你呢?你隻會把你女兒賣掉!”
見狀,祾歌退到一邊,任由蘇戎墨發洩怨氣。
麴崇裕怒極反笑:“我對她還不好嗎?她可以穿着精美的織金紅裙在草原上騎馬,可以想拖死誰就拖死誰。整個西州城都寵着她,她就是草原上最驕傲的小公主!可她是怎麼回報我的?她隻會給我惹禍!”
蘇戎墨敷衍地“嗯”了一聲:“我天天給我家的貓梳毛,用錦繡貂裘給它做窩,它愛掏哪個鳥窩就掏哪個,牛肉雞肉随便吃。哦對了,我家貓還不會被按着配種呢。”
“所以你對你女兒的疼愛,還不如我家養貓。對,對對,你最愛你女兒了——愛到她逃婚好幾次,你都不肯為了她退婚!”
蘇戎墨忍不住笑了起來:“可能你才疏學淺,不通人倫。既然這樣,我就大發慈悲地教教你——”
“我們正常人,可不拿養畜生,叫疼女兒。”
“我們家養女兒,可是給錢、給權、給兵馬的,我們家的姑娘才配稱得上全天底下最耀眼的公主。”
“至于你家那個假公主?”
“我覺得也就我家貓會可憐可憐她被拉去配種,說不定還會分她半個貓窩。”
“畢竟我家貓都能選自己看着順眼的小母貓,你家那個,啧,她可要去被按進新房配種的。”
“所以你不就是村頭老丈,拿着姑娘的聘禮給兒子買媳婦那套嘛,你就别故作清高了,我們不想聽你田間地頭那些腌臜事。”
他口中的“種公”唐旻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又往後藏了藏,敢怒不敢言。
眼見他越說越難聽,祾歌忍不住“啧”了一聲。
蘇戎墨會意,立刻收斂了神情。
麴崇裕被他氣得七竅生煙,指着他“你”了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祾歌眨巴眨巴眼睛。
他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說,比如剛剛蘇戎墨提到了他的貓,雪奴兒在蘇戎墨走丢之後整整找了他三天,最後從城東找到了城南;又比如說蘇戎墨被麴家人嚴加看管,所以他是寫了紙條,塞到雪奴兒襖子裡,讓雪奴兒送回來的……
但是看着麴崇裕氣成這個樣子,祾歌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就讓蘇戎墨好好撒撒氣吧,難得見他有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
忽然,廳外傳來一陣騷動。麴崇裕轉頭望去,這才發現是穿着大紅織錦狐裘的麴文瑪。
麴文瑪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你們在幹什麼?蘇戎墨,你為什麼要對我阿爺舉刀?”
祾歌打了個手勢,衛士會意,将她放了進來。
麴崇裕喝道:“你來幹什麼?回你的房間去!”
祾歌慢悠悠地說:“是我叫她來的,我覺得她應該對自己不如貓的真實地位有些認知,總好過被你騙了一輩子,賣掉還幫你數錢。”
麴文瑪看看父親,又看看祾歌一行人,腦子一時間轉不過來彎了:“什麼利用,什麼數錢?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祾歌不緊不慢地說:“我們在說,你的父親想讓高昌從大周獨立出去,為此把你賣給唐家,結果沒賣出去,轉頭又拿你當魚餌釣蘇戎墨上鈎,現在發現又沒釣上,正在氣急敗壞呢。”
麴文瑪白了臉。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色厲内荏地說:“不可能,我阿爺對我最好了,我是草原上最受寵的小公主,我、我……”
祾歌補給她緻命一擊:“我們漢家公主有私兵,有封地,想過什麼日子就過什麼日子,你就不要丢她們的臉了。公主活成你這種窩囊樣,挺可悲的。”
“阿爺……父親!”麴文瑪轉頭看向麴崇裕,眼裡蓄滿了淚水,“你告訴他們這些都是假的,你告訴他們我也會有,你告訴他們我不是你養來賣錢的,你最疼愛我了不是嗎?你說,你說啊……”
“胡鬧!”麴崇裕呵斥她,“你要是早點嫁人,早點嫁給唐旻,現在整個西州都是我們的了!”
麴文瑪的臉完全褪去了血色,她身後的婢女撐着她,才沒讓她倒下去。
“這就是不學無術的壞處。”祾歌歎氣,“你但凡讀幾本書,也該知道什麼是真情,什麼是假意。可是你一本書都不願意看。不過也對,寵物看什麼書,奴隸看什麼書?學聰明了,不就該反咬主人一口了嗎?”
聽到這話,麴文瑪終于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雷鳴一般的馬蹄聲。沒過多久,喊殺聲大作,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麴崇裕得意地笑了起來:“聽到外面的聲音了嗎?我的人來了。”
他擺擺手,讓人把麴文瑪抱下去,才道:“周監察使何等英才,可惜,今天我就要做這個扼殺天才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