祾歌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郡王倒是很自信。”

“有時候，我是真的很羨慕監察使的處變不驚。大難當前，居然還如此面不改色，真當吾輩楷模。”麴崇裕笑道。

“既然這樣，郡王不妨多為我解答些疑惑。”祾歌不緊不慢地說，“從大公子看來，郡王也懂什麼樣的孩子才是有禮數的，那麼為什麼六娘子和小公子，竟然如此蠻橫無理？”

“很簡單。”麴崇裕說，“文瑞是我的發妻長子，是我赫赫偉業的承嗣者。他母親早逝後，我又聯姻生下其餘幾個子女，兒子若有才智，就讓他輔佐文瑞，像文瑛那種，直接養廢了反而更省心。至于女兒，女兒總歸是要嫁出去聯姻的，不如把她哄得心甘情願嫁人，婚後也好幫扶文瑞，自然就不必嚴格，蠢點反而更好。”

祾歌挑挑眉，道：“既然如此，你是打算不要你的這些子女了嗎？”

“六娘上面還有五個姐姐，當初議親，她也說過，懂事的姐姐那麼多，為什麼要她嫁？她也不想想，若非她是嫡出，别人怎麼會看得上她？”麴崇裕冷笑，“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兒女嘛，隻要我有權勢，還有的是。這些蠢貨，還是直接留在西州為好。”

祾歌沉默。

麴崇裕不配做父母。

衛隊一步步後退，終于退到了祾歌面前。就連蘇戎墨和唐旻都拔出了武器。

麴崇裕的家丁打開大門，軍士舉着火把和武器，大喊着沖了進來。家丁還沒來得及露出笑容，就被披甲的鷹揚衛大軍砍翻在地。

正門外，王孝傑端坐馬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麴崇裕。

“果毅都尉張骁，折沖都尉陳慎，監門衛劉玄策……”祾歌輕聲一笑，口中報出一個又一個在任的校尉名字，“可惜了，你的這些援軍，首級剛剛用來祭旗了。”

他收斂笑容，暴喝道：“動手！血洗郡王府，阖府上下，一個不留！”

話音剛落，唐旻就像一支離弦的箭，撲向了麴崇裕。

麴崇裕目眦欲裂。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人他一直都是暗中聯絡，不許他們接觸暗道上的生意，因此在針對走私的清洗中不僅躲過一劫，還順理成章接位——他們是什麼時候暴露的？

可惜，祾歌已經懶得廢話了。

廳内火光搖曳，将影子拉得很長。麴府家丁從黑暗中沖出，殺氣彌漫。唐旻腳下一踏，身形如燕般輕盈躍起，長刀劃過一道寒光，劈向迎面而來的家丁。對方倉促格擋，卻被唐旻淩厲的攻勢壓得連連後退。

可惜他畢竟稚嫩，對人命還是有所忌憚。刀鋒交錯間，他的刀尖劃破了敵人的臂膀，鮮血飛濺到唐旻的臉上，他不由得一愣。

他和那人太近了，近到甚至可以看清對方臉上的恐懼和不甘。就在他遲疑的片刻，一柄大刀當頭劈下，唐旻連忙回神，心道不好，連忙躲閃。可此時以為時太晚，眼見那刀就要削掉唐旻半條臂膀，一股強烈的生存本能在唐旻體内爆發，他的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猛一扭身，以一種幾乎不可能的角度躲開了那緻命的一擊。刀鋒擦過他的肩膀，帶起一陣劇痛。

唐旻的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随之而來的是強烈的憤怒。他知道，若是不想成為刀下亡魂，他就不能再這麼懦弱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慢了下來，他能清晰地看到敵人的每個動作，聽到自己的每一下心跳。唐旻揮刀，攻擊都直指要害，面前人立刻身首分離！

廳内刀影交織，祾歌卻早已退出廳堂，端坐馬上。

因為唐旻，蘇戎墨差點被搭進去。若是說祾歌沒有怨氣，是完全不可能的。

唐旻必須用鮮血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畢竟，能看上麴文瑪，祾歌有理由懷疑他要麼蠢，要麼有通敵叛國嫌疑。

終于，這場厮殺迎來了落幕。

火光與飛雪中，唐旻快步走來，單手作揖：“回監察使，逆渠麴崇裕已經伏誅，我等幸不辱命！”

不過數刻，他已經褪去了稚嫩，整個人好似一杆長槍，變得銳利而沉穩起來。

他的袍服已然殘破不堪，臉上滿是鮮血，左肩還纏着繃帶，臉色有些蒼白，看起來又虛弱又亢奮。

祾歌舉手示意：“諸位辛苦，等此案了解，周某必定奏請陛下，為諸位加官進爵！”

他禦馬讓路，歡呼的軍士沖入郡王府，開始抄家。

王孝傑沖他點頭示意，也跟着沖了進去。

按照規矩，除了禦賜之物，抄出來的财物都可以由參與查抄的軍士瓜分。

唐旻默默站在祾歌身後。

“怎麼，不打算去分一杯羹嗎？”祾歌揶揄。

唐旻沉聲道：“郡王府已經分給了王家查抄，唐家不能撈過界。”

祾歌哈哈大笑起來：“很好，回去休息，明日來我府中領賞。”

唐旻幹脆利落地應是，轉身離去。

“走吧，”祾歌對蘇戎墨說，“我們也該回去休息了。”

就在這時，王孝傑快步趕來，神色凝重：“府中已經搜遍了，阖府上下都沒見到諾布嘉瑟。”

祾歌面色一變，疑惑道：“他怎麼會離開呢？麴家已經準備起事了。”

他和王孝傑對視一眼，三人一同變了臉色。

“糟了，王無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