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隻是她的身份所限,更是因為,她出不起麻藥錢。
沒有麻藥,就是硬生生縫肉,簡直是酷刑加身。燕筠青不敢肯定有沒有人能忍下來。
這件事,還是得從長計議。
快中秋節了。
哪怕西州已經入了冬,大将軍府也同樣遵循漢俗,在暖房中養開了一盆又一盆的各色菊花。
張桂花則在忙着準備菊花酒和桂花酒。
阖府張燈結彩之下,最開心的還是雪奴兒。它窩在燒熱的火牆根,把自己烤得暖烘烘的,然後選不幹不濕的花盆睡進去,睡得四仰八叉的。
蘇戎墨好容易才忍住揍它一頓的想法。
它怎麼穿着襖子就窩在泥巴上睡覺啊!
髒了還得蘇戎墨親自來洗,洗完它自己又不樂意,用蘇戎墨的枕頭擦屁股!
張桂花樂呵呵地跟諾布嘉瑟解釋:“中秋節也是團圓節,在關内,我們都會吃團圓餅。你看這花開得一團一團的,是不是很好看?”
諾布嘉瑟好奇地看着菊花,不由得發問:“這是一朵花,還是很多花?一朵花怎麼會有這麼多花瓣?”
“這誰知道,管他幹嘛。”張桂花剪下一朵菊花,招呼諾布嘉瑟過來,将花簪到他頭上。
諾布嘉瑟大驚失色:“我是男人!”
“男人咋了,關内都這樣。”張桂花樂呵呵地剪下第二朵給他簪上,“這種時候,還要把頭臉都洗淨,塗上胭脂口脂,一起登高去。”
正說着,王無擇帶着滿頭菊花小跑過來:“娘!哥哥!”
他趴在母親膝頭,仰起臉道:“娘看,口脂塗這個顔色好不好?”
諾布嘉瑟目瞪口呆:“你是男人啊!”
王無擇理直氣壯:“你耳朵上還有耳環呢,好意思笑話我?”
“那不一樣……”諾布嘉瑟說到一半,有些羞恥地别過頭,“這是為了不被殺良冒功。有耳洞的是女人耳朵,不算……軍功。”
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
王無擇摩挲着下巴,忽然說:“娘,哥哥有耳洞,你說我也打一個,跟哥哥一樣,你看成不成?”
張桂花本想說,哪有漢人打耳洞的,可看到諾布嘉瑟,她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這怕是阿留為了讓哥哥心安,才做出的讓步。
見大家都不說話,王無擇轉頭看向諾布嘉瑟:“我要是打了耳洞,你那些耳墜子,我看上的可就拿走了!”
諾布嘉瑟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說:“剛打耳洞不能戴那麼沉的耳墜子。剛開始帶一個小小的銀釘,這樣耳朵不容易潰膿。”
他猶豫片刻,擡手摸了摸弟弟的耳垂,惋惜道:“漢人習俗,耳垂大有福氣,你這個耳朵,打耳洞可惜了。”
王無擇跟他撒嬌:“咱們是親兄弟,我想跟你一樣嘛。”
他一樣一樣細數:“你看我,父母雙全,手足親厚,前途無量,福氣少一點多一點,也損不了多少。像我這種人,身上要是沒點缺損,反而容易命不長。”
諾布嘉瑟還想說什麼,卻被王無擇笑嘻嘻地打斷。
“娘!哥哥!你們就順了我吧!”他抱着母親不撒手,“過滿則溢,你看人家祾歌,不也有耳洞,損他半分福氣了嗎?”
不提祾歌還好,一提祾歌,張桂花的眉頭就擰了起來。
祾歌那孩子,命也太苦了。
一想到她的阿留要是也這樣命苦,張桂花心裡就跟刀割一樣。
諾布嘉瑟靜靜地看着這一切。
今年王家不登高,因為諾布嘉瑟不願認親,不能留他孤零零待在家裡。
王家提前和西州各家打了照顧,送了節禮和菊花酒,今年就算過完重陽節了。
他們一家,帶上祾歌和蘇戎墨兩個徒兒,在家包團圓餅。
祾歌不擅長做這些,他一直在試圖将手上的面團捏圓。張桂花笑他:“有銀模子,不用非得手捏。”
雪奴兒跳上食案,口中叼着一大塊雞肉。
它把雞肉撕成一條一條的,再把雞肉條咬成小塊,含在嘴裡吮過,又吐出來。它不吃,就是玩雞肉。
張桂花擡手打了雪奴兒一下:“畜生!浪費糧食!”
祾歌擡手,受了這一擊。他把雪奴兒抱在懷裡辯解:“它估計是吃膩了,師娘别打它。”
他丢開手中的面團,撿了幾塊肉,讓雪奴兒挑選。雪奴兒選了牛肉和兔肉,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你對這畜生也太寵着了。”王孝傑說。
祾歌抱着貓不說話。
他被逼着吃了十多年不合口的飯菜,現在輪到他的貓,他想讓他的貓有得選。
因此,他不鹹不淡地頂了一句:“我在來的路上吃了一路白水煮面,它不想吃雞肉,那就不吃。我養得起。”
王孝傑神色讪讪。
張桂花也想起這件事。
她惡狠狠瞪了王孝傑一眼,拉過祾歌,心疼道:“好孩子,那件事是你師父做得不好,你别惱他。但師娘也得說你一句,貓隻是畜生,答應師娘,下次别這樣浪費糧食了,成不成?”
祾歌低着頭,眨了眨眼睛,一臉乖巧地仰起頭說“好”。
諾布嘉瑟冷眼旁觀這一切,忽然露出一個微不可察的微笑,又迅速收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