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高聲道:“我們校尉有令,不管來什麼人,就是天王老子過來,也得驗明正身!”
他身後跑過來另一個哨兵,看起來比他大好些。老哨兵陪着笑,道:“監察使别生氣,這是個二愣子,新兵。”
祾歌端坐于馬上,居高臨下地看了二人一眼,打了個手勢。
他身後的李毫素立刻取出官憑,下馬遞給二人,道:“查吧。”
老哨兵臉色蒼白,渾身如同篩糠。
年輕的哨兵直愣愣去接,老哨兵忽然轉身踹了他一腳,對着祾歌等人跪下,将頭磕得砰砰響:“求監察使饒了他,他才十八歲,今年剛當兵。求監察使,求貴人饒他一命。”
祾歌上下掃視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說:“還是驗明正身為好。”
老哨兵站起身,哆哆嗦嗦地接過官憑,打開一看,見上面明晃晃的官印,咬了咬牙,跪下将官憑雙手舉過頭頂:“回監察使,已經驗明正身了。”
年輕的哨兵還想說什麼,被老哨兵一巴掌打在臉上,不敢再說話。
就在此時,天山營校尉終于姗姗來遲。那人匆匆策馬而來,一見祾歌,先是一驚,轉眼間,臉上就堆起了笑:“卑職張仁厚,不知監察使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監察使恕罪。”
祾歌端坐于馬上,道:“不必多禮,倒是我不請自來了。”
雖然他語氣溫和,但是他剛殺得西州滾滾血霧,萬一刀未收鞘,下一個還不知道落在誰頭上。
張仁厚也犯嘀咕。
這位殺星,怎麼突然來天山營了?
居然還有愣頭青,敢來攔這位殺神!
哪怕是數九寒冬,張仁厚的額角也沁出了汗珠。
“走吧,去天山營。”祾歌道。
在策馬揚鞭之前,他又淡淡地補充了句:“那個小夥子不錯,恪盡職守。不錯。”
語畢,他策馬而去。
張仁厚看着二人,心思開始活絡起來。
一行人走後,那老哨兵雙腿一軟,差點坐在雪地裡。
小哨兵過來扶他,老哨兵狠狠在他頭上戳了一記:“膽子大了,覺得人家貴人和氣,你就是個人物了?那可是西州最近的殺神!一句話說不好,他摘了你全家的腦袋!”
小哨兵茫然道:“可他不是說了不錯嗎?”
老哨兵狠狠又戳了他腦門幾下,恨恨道:“那是人家貴人心裡舒坦,萬一他看你不順眼,萬一他就是想殺人呢?他殺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都簡單!”
小哨兵捂着頭,委屈地撇撇嘴。
時值用餐時間,祾歌一行人剛到天山營,就聞到了濃郁的肉香。
“看起來,天山營的夥食還不錯啊。”祾歌笑道。
此時紅日當空,一縷縷炊煙扶搖直上,營内鼓噪的聲音漸漸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鍋翻滾的水聲、柴火的劈啪聲,以及軍士們竊竊的交談聲。
“回監察使話,山地行軍,體力消耗大,軍中夥食自是要好。”張仁厚陪着笑。
“既然來了,入鄉随俗,嘗嘗這天山營的軍糧。”祾歌翻身下馬,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半分笑意。
随行的親衛将馬牽走,王無擇和唐旻也跟着湊熱鬧。
“監察使開了口,那我可要湊熱鬧了。”王無擇笑嘻嘻地說,“早就聞到了,我這肚子可是叫了一路。”
“你倒是想得美,軍中夥食能多給一碗?你吃了,人家将士們吃什麼?”唐旻笑罵他。
張仁厚連忙道:“軍糧多得很,就怕粗劣,監察使金尊玉貴,吃不慣這種粗茶淡飯。”
祾歌漫不經心地看了他一眼,張仁厚吓得一下子憋氣起來。
張仁厚立刻道:“這天寒地凍的,監察使及幾位将軍,要不先到中軍帳中取暖,”
他們路過一夥,一口大鍋架在竈台上,鍋内沸騰的湯水翻湧着濃厚的白色氣泡,熱氣升騰,散發着難以抵擋的香味。鍋旁的夥頭兵正拿着一隻巨大的木勺,不時攪動鍋内的湯料,随着他的攪拌,幾塊肉浮出湯面,散發出誘人的光澤。
祾歌停住腳步,眼中頗有些興味:“能不能借我嘗一口?”
他語氣不急不緩,像是随口一問,然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緊張起來。
“這……”火頭軍愣住了,手中的木勺一時沒了動作。幾名軍士面面相觑,眼裡滿是驚慌,小心翼翼地擡眼看張仁厚。
嘗一口?這可是軍糧,怎麼能讓貴人吃?萬一吃出個毛病來,誰擔得起這個責?
張仁厚沉下臉,下意識皺眉抿嘴,沖軍士打了個手勢。那幾人一見,立刻明白過來,彼此使了個眼色,看向火頭軍。
火頭軍遲疑了片刻,低聲道:“回監察使……這、這軍糧粗陋,恐怕、恐怕……”
“怎麼?”祾歌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麼,我吃不得?”
夥頭軍吓得臉色煞白,猛地低頭,手忙腳亂地拿起旁邊的木碗,飛快地将一碗湯舀滿,雙手哆哆嗦嗦遞上去。
“請監察使品嘗……”他低着頭,聲音發顫,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祾歌接過湯碗和湯匙,盛滿一勺,吹了吹,輕輕抿了一口。
張仁厚眼皮一跳,汗珠從太陽穴滑落,手背藏在袖子裡不住搓動。
祾歌輕輕抿了一口,神情不變,随後用筷子夾起一塊肉,細細咀嚼了一下。
張仁厚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緊盯着祾歌,生怕他露出半分不悅。
“暖和不少。”祾歌忽然擡頭笑了笑,“多謝了,我就不多吃了,畢竟是你們的口糧。”
他将湯碗随手遞出去,立刻有人為他接下。
張仁厚這才松了口氣,心裡一陣後怕,暗自慶幸這鍋湯沒出什麼岔子。
這位殺星到底意欲何為?
“走吧,”祾歌轉身,偏頭吩咐,“外面确實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