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諾布嘉瑟過夜之處?”祾歌看着面前的雪窩子問。
“回監察使,就是這裡。卑職親眼看他在裡面過了一夜。”
回話的是内衛府最好的斥候之一,諾布嘉瑟一出府,他們就跟了上來。
王無擇好奇:“你們是怎麼跟着他,既不跟丢,又不會被發現的?”
斥候言簡意赅道:“用狗聞氣味。”
王無擇一愣:“也就是說,他全程都在你的監視之下?”
“我要保證他活着回到吐蕃,活着見到妻兒。”祾歌淡淡地說。
“為什麼?”王無擇眉頭緊鎖,“你明知道我娘在家裡痛不欲生,認為自己又弄丢了哥哥。”
“你們留不住他,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被遺棄了。”祾歌道,“是你們先不要他的,所以他也不要你們。這時候吐蕃人接納了他,給他安了家,他的心就安在吐蕃了。”
就像他也認為自己是武周人,勝過李唐人。
王無擇蹲下看雪窩子。
“這件事不能告訴我娘,不然她又要哭的。”他歎了口氣。
“放心,不會餓到他,也不會凍到他。”祾歌拍拍他的肩膀,“我已經派人沿途設好補給,隻待他取用了。”
說着,祾歌感歎:“他也當真能忍,在雪窩子一夜,當真不怕斃命嗎?”
就在這時,祾歌聽到女孩稚嫩的聲音:“雪窩子比外面暖和,雪窩子就是冰,外面比冰還冷。”
祾歌轉過頭。
那一刻,時間好像靜止了。
他很難形容他現在的感受。
就好像有人在他耳邊重重地敲響銅鑼,他的眼前短暫失去顔色。在這無邊的暗沉中,她就是唯一一抹亮色。
他覺得臉上寒冷不已,一摸臉頰,才發現自己已經流了滿臉淚。
蘇戎墨和王無擇圍過來,問:“怎麼了?”
祾歌張張嘴,沒有回答蘇戎墨和王無擇的問話,而是蹲下來,問道:“你……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咬緊牙齒,半晌,洩氣下來。她悶悶地說:“我沒有名字。我沒有你們那樣響亮的名字。”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呢?”祾歌說,“我不能喂喂喂的叫你吧?那樣也太過無禮。”
女孩子繃着小臉不說話。
祾歌倒是不計較她的抗拒,而是問道:“你怎麼遇到的那個人,跟我講講好不好?”
女孩很認真地想了想,嚴肅地問:“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們在争取讓他變成好人。”祾歌柔聲說。
女孩想了很久,才說:“他……”
祾歌沒有催促她,等她歪着小腦袋思考。
她思考了很久,斬釘截鐵地說:“他是吐蕃人,就算不是,也是吐蕃的走狗。”
祾歌看着她滿是凍瘡的小手,問道:“外面冷,我們去帳篷裡說話。”
她點點頭,跟着衛士走了。
祾歌站起身來,鬥篷下面已經沾滿了雪。
王無擇終于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這麼反常?”
祾歌緩緩呼出一口白氣,怅然道:“你相信投胎嗎?”
“我有一個同胞兄弟,剛洗三就沒了。”祾歌道,“雙生子之間有特殊感應,我看到她,就覺得她是我的姊妹。哪怕我們隻是第一次見。”
王無擇和蘇戎墨都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他。
“你平日裡也沒有這麼神神道道啊,”王無擇上下打量他,轉頭向蘇戎墨,“你趕緊去找黑狗血,他肯定被髒東西上身了。”
祾歌翻了個白眼。
王無擇突然像白日見鬼,指着祾歌大聲道:“他是不是翻白眼了?他居然還會翻白眼嗎?”
祾歌沖他勾勾手。
王無擇不明所以,湊上前去。祾歌一聲假笑,一個過肩摔将王無擇摔在地上,從他身上跨過去了。
王無擇一個鯉魚打挺跳起,揉着摔疼的屁股說:“好好說話動什麼手,你謀殺親夫!”
祾歌揚手,頭也不回地走進帳篷。
帳篷中,那個女孩已經捧着熱酥油茶,小口小口啜飲起來。
祾歌脫下鬥篷,交給一旁的蘇戎墨。他走到女孩稍遠一些,盤腿坐下,道:“我喜歡在酥油茶裡面加糖,再加上蜜紅豆,用蘆葦管吸着喝。要是加鹽,那我要多泡一點牦牛肉幹,還要放滿滿當當的奶皮子。”
她咬着幹裂的嘴皮,想了很久,才說:“我喜歡不放。”
蘇戎墨和王無擇齊齊啞然。
祾歌面色不變,揮手讓人給她上一份純酥油茶,再端上些烤肉、時蔬,問:“還有什麼别的想吃的嗎?”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我不吃。”
王無擇的脾氣都上來了,祾歌拍拍他的腿,王無擇坐了回去。
“你不要緊張,我們隻是想問你幾句話。”祾歌溫聲道。
女孩緊張的摳着碗壁,好一會,才問:“他是不是吐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