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自己的專業,木槿忍不住尴尬。她倒吸一口冷氣,開始滿地找地縫。
“是很好的大學,很好的專業吧,我知道。”祾歌說,“所以你是很優秀的學子。對吧?越出類拔萃的人,越容易鑽牛角尖,容易郁郁寡歡,你知道嗎?”
木槿大驚:“等會,你是怎麼知道的?你的精神狀态疑似太不唐代了。”
祾歌瞥了她一眼:“我們隻是生得早,不是沒腦子——說回正題。”
“請講。”
“我執掌過奉宸衛,你知道嗎?”祾歌沒等她回答,就說,“算了,你大概不知道。”
木槿啞然:“我确實不知道,但是我還沒回答呢,你怎麼就知道了?”
“因為你們确實識字,但是不讀史書,也不讀聖賢書。”
“你不能要求一個理科生對曆史有多了解吧?”
祾歌沒理她,而是繼續道:“那是個雲集天下最優秀的貴胄子弟的衛所,他們都是漢家最鐘靈毓秀的天才。”祾歌不緊不慢地說,“他們十歲能去考科舉了。”
“聰明人。”
“對,聰明人。”祾歌歎氣,“聰明人都把自己逼得緊,所以他們心焦不甯、郁郁寡歡,又十歲離開父母,到禦前去做官,人生地不熟的,沒有親人和朋友,面對嚴苛的官場……”
“家族隻認為是榮耀,是不許辭官的,所以他們會傷害自己……我都知道。”
祾歌定定地看着她:“我保護得了他們,就能保護你。所以我需要你和我坦誠,你做得到這次任務嗎?能就繼續,不能就換人。”
木槿沉默,心道,很像,但是不一樣。他們還有家,可她沒有。能回去的避風港,再也沒有了。
可是話到嘴邊,她卻反駁道:“雖然知道以激将法的嫌疑,但是我可沒說過我不行。”
祾歌淺笑:“看吧,一樣的心高氣傲。”
木槿歎氣。
怎麼到哪裡都要打工,不過還好現在的老闆不是畫大餅。
“你有話直說,我真的很讨厭猜來猜去。”祾歌有些不耐煩,“還有不要叫我老闆,你這樣會說漏嘴的,從現在起叫我郎君!”
“好好好,郎君。以後我就有話直說了,反正我看一時半會你也不會弄死我,還要讓我發揮一下我的價值。”
祾歌放松下來:“以後記得說人話,我不想費力猜來猜去。”
木槿正色道:“以後請多指教了,郎君。希望這次我們都能平安順利地回來。”
她伸出手,想要和祾歌握手。
祾歌垂下眼睛,掃視一眼,誠懇道:“男女授受不親的!”
木槿一愣,旋即莞爾:“老闆——郎君!郎君你說得對!”
“有一件事要提前說一下。”祾歌慢條斯理地說,“我不會系衣帶、鞋帶和腰帶,戎墨此次留守,所以幫我系鞋帶的事,就是你的活了。”
木槿傻了眼:“我怎麼年紀輕輕就體會當媽的感覺了。”
“你不年輕了。”祾歌認真道,“我姑姑和你同歲,有六個兒女了。”
“草,萬惡的古代。”
祾歌茫然問:“草是什麼意思?”
木槿立刻雙手捂嘴:“沒,沒什麼,你可不要學。”
祾歌疑惑地歪歪頭,扒開雪奴兒捂在他臉上的爪子。
看他這幅樣子,木槿又開始想捏他的奶膘了。
就在這時,她突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小老闆的年紀,于是便問:“郎君,你今年幾歲了?是實歲不是虛歲哦,從你出生到現在多久了?”
“十五有四分之三。”祾歌不假思索地回答。
木槿一驚。
快十六歲了?但他看着這麼瘦弱,臉也很嫩,而且還沒變聲結束,就像十二三歲的男孩一樣,怎麼回事?
木槿追問:“郎君,你是不是有點發育遲緩?有看過醫生嗎?”
祾歌警惕又遲疑地看着她。
“我有個表哥,”木槿歎了口氣,“小學到初中——就是十六歲之前,他都發育遲緩,後面确診了自閉症。”
祾歌試探地問:“自閉症……孤獨症?失魂症?”
“是啊。”
祾歌強忍着淚意,試探地問:“你們讨厭他嗎?嫌棄他嗎?想殺了他嗎?”
“當然不會!”木槿說,“表哥再怎麼樣都是我們的親人,他的父母也就是我舅舅他們帶他看了很多醫生。雖然一直沒能完全痊愈,但他後來也找到自己喜歡的事情。”
聽到這裡,祾歌的眼淚決堤。
他癟着嘴哭了起來,下巴一直在抖。
木槿吓了一跳:“你怎麼了?”
“他有父母,他父母帶他去看……”祾歌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隻是語無倫次地抽泣,後來實在控制不住情緒,蹲下抱着膝蓋啜泣起來。
“你們不會讨厭他,也不會想殺他……”他抽抽搭搭地哭,雪奴兒圍着他大叫。祾歌一把将雪奴兒抓入懷中,把頭埋在雪奴兒身上大哭。
木槿頓時手足無措,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一時間不知所措起來,戰戰兢兢地問:“你是不是……也有自閉症?”
祾歌抽噎道:“嗯。”
他現在迫切想見木槿那個表哥,想知道有父母的話,他可能會過上什麼日子。
木槿同樣驚濤駭浪。
怪不得有這麼強的天賦、看着這麼小,又喜歡直來直往!
她忍不住有些心疼他。
她看向遠處的風沙。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自己的母愛突然湧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