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流沙河,在白毛風的籠罩下,天地一色,仿佛整個世界都被風雪抹去了。雪幕厚重而洶湧,如翻滾的白色浪潮從天而降,狂風裹挾着雪粒橫掃大地,每一寸黃沙、每一株枯草、每一彎河岸,都被風雪掩埋在了雪底。
流沙河早已冰封,厚厚的冰層下,河水凝成墨玉,雪粒拍打在冰面上,堆積成厚重的雪丘,将整條河道化為一條蒼茫的雪原。
沿河的胡楊與紅柳早已被大雪埋至半截,狂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積雪,前路一片雪塵。
諾布嘉瑟站在房内,看着雪塵暴歎氣。
在他身後,簾子輕輕動了動,嘉瑪類揉着眼睛走了出來:“阿波,雪停了嗎?”
諾布嘉瑟見她穿得單薄,連忙脫下外袍将她裹起來。
嘉瑪類在他懷裡扭來扭去,不想穿外袍:“阿波,我熱。”
諾布嘉瑟将她緊緊裹住,不容置疑道:“風沒停,别着涼了。”
屋外風嘯如怒,雪粒拍打窗棂,簾子被風吹得啪啪作響。嘉瑪類歪着頭聽了一會兒,轉頭看着諾布嘉瑟問:“今天還能出去玩嗎?”
諾布嘉瑟搖頭,将她抱回内室:“等雪停了,阿波帶你去撿風吹來的紅柳枝,我們去燒火,做弓箭,好不好?”
嘉瑪類想了想,點點頭:“那我們要帶上火盆,還有奶渣餅。”
諾布嘉瑟笑了,摸了摸她的頭頂,輕聲道:“好,阿波全都給你備着。你再睡一會兒,等天亮些。”
嘉瑪類倒是不困,她在被窩裡鑽來鑽去,跟諾布嘉瑟撒嬌:“阿波講故事!”
諾布嘉瑟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有衛兵來報,稱門外有漢人遊醫,聽聞嘉瑟尋醫,前來毛遂自薦。
諾布嘉瑟笑意微斂,低頭看了眼窩在被褥裡眨巴眼睛的嘉瑪類,彎腰親親她的臉:“阿波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他起身披上皮裘,走出門去。開門的片刻,冷風猛灌進來,嘉瑪類往被窩裡一縮,隻露出兩隻烏黑的眼睛,好奇地望着門口方向。
院門外,大雪之中隐約可見一隊人影。
最前方站着一位青年,錦帽貂裘,桃眼薄唇,正是王無擇。他身側是一個身披大氅、神情冷淡的金瞳少年,肩上趴着一團白色的大貓——雪奴兒正警惕地甩着尾巴,一雙異色瞳在風雪中極醒目。
二人身後跟着個女人,正是木槿。
諾布嘉瑟站在廊下,審視着他們。風雪穿過院牆縫隙打在他衣襟上,他卻一動不動。
“你們說,有人來治我的手?”
祾歌上前一步:“是我。”
雪奴兒擻了擻毛,一見到諾布嘉瑟,便翹起尾巴,從祾歌身上跳下去,扒着諾布嘉瑟“喵喵”地撒嬌打滾。
諾布嘉瑟一怔,目光在那團雪白毛球上停了片刻。
雪奴兒已經高高翹起尾巴,雪地裡撒歡似地撲到他腳邊,“喵喵”叫着在他靴子上蹭來蹭去,還時不時用爪子扒拉他的袍角。
祾歌背着手站在雪中,金瞳明亮:“它還記得你。”
諾布嘉瑟低頭看着腳邊的大貓,神情微松,氣勢也松懈下來。他沉默片刻,終于彎下身,伸手在雪奴兒的大圍脖上揉了一把。
雪奴兒立刻發出滿足的呼噜聲,一邊蹭着他的手一邊打滾,整個貓都快拱進他懷裡了。
“這貓,真是……”諾布嘉瑟輕聲一歎,沒多說話。
他站起身,重新看向祾歌:“你來治我,不怕我把你扔進雪地裡?”
祾歌淡淡問道:“你會嗎?”
二人目光短暫交鋒,各不相讓。
片刻後,諾布嘉瑟微微側身:“進來吧。”
他低頭看了一眼雪奴兒:“連貓都不讓進門,倒顯得我待客不周。”
他将三人迎進門,自己則抱着雪奴兒走進室内。
他的視線落在木槿身上:“這是什麼人?”
“我的女人。”祾歌淡淡地說。
諾布嘉瑟撓貓下巴的動作一頓,似笑非笑地看着祾歌:“我以為你……不會找女人的。”
祾歌冷哼一聲。
王無擇見狀,連忙打圓場:“我帶了娘給你和嘉嘉織的毛衣,也給嘉嘉帶了些糖果。你……要不要試試?”
諾布嘉瑟深深看了王無擇一眼,臉上的笑意終于真正浮了出來:“你娘還記得嘉瑪類,倒是難得。”
他說着将雪奴兒放回軟墊上,雪奴兒剛一落地就不依不饒地扒着他袍子不放,喵喵叫着,好像非要再被抱回懷裡不可。
王無擇笑道:“她挂念你,也挂念你的孩子。”
諾布嘉瑟咬了咬後槽牙,沒有說話。
雪奴兒又抱着諾布嘉瑟的手,又踹又咬。
“你說的毛衣……是什麼?”諾布嘉瑟沒被貓纏得煩,反倒低頭捏了捏雪奴兒粉嫩嫩的爪子,動作溫柔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