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型直升機降落在地面卷起勁風，周奪卻一步都沒挪開腳步，靜立着注視艙門的緩緩打開。
首先被推出來的是小唐納。
他看上去狼狽極了，一頭糟亂的卷發，衣服到處是塵土和豁開的破口。而全身上下也都被制裁起來，手铐，腳鐐，鎖鍊與地面摩擦發出沉悶的響聲，就連嘴上都戴了個止咬器。
周奪肆意地打量再淪為階下囚的小唐納，但那雙沉黑的瞳卻如枯井般毫無波瀾，看不出一絲情緒。
反而是小唐納，看到周奪時眼前一亮，剛想說什麼，卻被左右兩個架着他的特戰隊員粗暴地推着往前走。
小唐納不甘地撇撇嘴，拖着步子離開，但臨走前對着周奪伸出手指，比了個耶。
“周老大！”随後鑽出來的是楊瘋一行人。風塵仆仆的，看到周奪就熱情地撲上來。
“沒事吧你們？”周奪掃視一圈道。
“我們去晚了，沒趕上什麼。”楊瘋朝後頭努努嘴道，“他比較慘。”
沈玉京推着沈煌京也走了出來。周奪毫不猶豫地抛下這一群叽叽喳喳的人，迎上去。
本是想先跟沈玉京打聲招呼的，但當周奪看到沈煌京裹得跟胖蘿蔔似的手和腳，非常不厚道地笑出聲。
“你怎麼裹成這樣啊，”周奪半蹲下去扒拉着沈煌京的石膏，話裡倒是挺關心，就是笑的沈煌京想揍他，“挺嚴重的？”
“嚴重個屁。”沈煌京沒好氣地用另一隻腳把他踹開，再白眼一翻看向了後頭的沈玉京，“他非監督着醫生給我包成這樣，不然我自己都能走回來。”
沈玉京非常無辜地眨眨眼。
“行了，您沈大隊長勞苦功高，坐着也沒什麼不好的。”周奪上前接過沈玉京手裡的輪椅把，柔聲對他道，“我來推。”
停機坪旁邊候着的幾輛車處忽然爆出一聲尖利的叫喊：“周奪呢？！”
“讓他來送我！”
“從押上飛機就開始嚷嚷着要找你了。”沈煌京看着那邊道，“話也就說一半，剩下一半要說給你聽。”
“我都快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跟你有什麼關系了，周奪。”沈煌京嘻嘻哈哈着說，雖是開玩笑的，但下一秒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
沈玉京淡定地伸回手，然後嫌棄地拍了拍：“哥，你該洗頭了。”
沈煌京一聲冷笑。
“去溜一圈，我還挺好奇小唐納要跟我說什麼的。”周奪道，興沖沖推着沈煌京過去。
“你來了。”看到周奪，小唐納冷靜下來，目光順帶着劃過沈煌京和沈玉京，他微眯起眼。
“還記得我第一次去國際刑監也是你送的我。”小唐納道，“這次，再送送我？”
“我一個人嗎？”周奪問道。
“随便。”小唐納無所謂地聳聳肩，嘴角慢慢上揚，直勾勾地注視着周奪，“隻要有你就可以了。”
“我跟你。”沈煌京扯了扯周奪的衣角示意道。
“你先回家去，母親給你找了醫生。”沈玉京卻不同意，招招一旁候着的沈家司機，讓他來帶沈煌京走，“我跟周奪一起。”
“你湊什麼熱鬧，”沈煌京不滿，“你才是最應該先回家去的人。”
“我想問問小唐納為什麼要綁架我！”沈玉京聲音一提，祖宗脾氣上來了，非常霸道地說，“我還想去看看國際刑監長什麼樣子，不行嗎？”
說罷，沈玉京不容拒絕地哧溜鑽進車裡。
“沒事，我在呢。”周奪有些好笑道，拍拍傻眼的難兄難弟的肩安慰道，“你先回去吧，晚點我送他。”
“你在才危險呢。”沈煌京幽怨地看了眼周奪，嘟囔着就由着司機把自己推走了。
周奪朝另幾輛車的人點頭示意，和特戰隊的人交接着簽了幾個字，就和國際刑監派來的人一同跳上車。
他和沈玉京坐在小唐納的對面，兩名國際刑監的工作人員在前座開車。
周奪上車先是朝前座要了兩個軟枕，墊在沈玉京和自己的背後，緊接着再要來飛機上小唐納的口供，半點沒有要說話的意思，也一眼都不看小唐納。
小唐納尖銳的目光凝在周奪身上好久了，終于是憋不住開口：“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有啊。”周奪合上記錄口供的平闆，仰起頭居高臨下地看着小唐納，“薩涅是誰？”
小唐納瞬間警惕。他的身子都坐直了，目光在周奪和沈玉京兩處往返着。
“指使你害我的人是誰？”周奪繼續道。
“沒人指使。”小唐納忽的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往後懶散一靠，“是我自己讨厭你。”
“誰讓你非得把我抓進國際刑監。”
“抓你的人不止是我。”周奪冷冷地看着他，“還有沈煌京。”
“先是你，”小唐納嘻嘻道，“下次就是他了。”
“你沒有下次了。”周奪提醒道。
“哦，”小唐納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沒有我，還有别人呢。”
“什麼意思？”一直沒說話的沈玉京開口，語氣急切，“誰想害我哥？！”
小唐納沒有及時回他，而是把視線轉過去，看着那張，被明暗光線切割的破碎，卻依舊豔麗的臉。他的目光深深：“總有人想的。”
周奪不滿小唐納的目光，不耐“咂”了聲踹一腳，讓他轉過身來。周奪把腺體分屍案的五個被害人名字一一念去：“拍賣會為什麼選擇他們？”
“因為他們有異能腺體啊，”小唐納理所當然道，他湊近了些，一字一頓地強調道，“而且，隻要是異能者，都該死。”
“那三個警察呢，”周奪面無表情繼續道，“總都警署的三個警察可不都是有異能的。”
“警察？”小唐納明顯愣了下，從飛機上的拷問，到現在，都沒人跟他說有警察死了啊……
他下意識往旁邊沈玉京處瞟去。後者靠着車廂壁，隐在周奪的陰影之中，對上自己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裝貨。
小唐納不屑地扭開頭，回答周奪道：“因為他們礙事了啊。我們去總都警署，被他們撞見了，總不能留下人證吧。”
他揚唇露出個天真得殘忍的笑，用氣音道：“順手殺了而已。”
“小唐納。”周奪嗤笑，重重敲了下平闆，“不是說了我來送你，你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嗎，你也沒說實話啊。”
“薩涅，綁架沈玉京的蘇豔和陳浩海，克裡斯，還有傷害江覃嫁禍給我的，到底都是誰派來的，你别跟我說是你。”
周奪冷冷地看着他：“案件發生的時候你還在國際刑監呢，誰這麼好心，還去撈你一把。”
“我都說了，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小唐納還是兜圈子般道，“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沒人指使。”
“包括克裡斯，也是我殺的。為什麼呢，看他不順眼。”
“至于你說的我為什麼會出國際刑監，誰幫的我，我認識的朋友還是很多的，”小唐納搖頭晃腦，嘻嘻道，“他們都願意幫我。”
“而且他們當中，厲害的人可多了，”小唐納一臉炫耀地湊上來，“扮演你的那個人裝的可像了，聽說給你帶了不少的麻煩吧。”
繞了一大圈子，小唐納依舊沒有吐出什麼有用信息。周奪深吸口氣，忍住想要痛扁他一番的想法。
忽的，周奪手臂上搭上隻涼涼的手，沈玉京靠着他，也往前挪了點。
他看着小唐納道：“那你為什麼綁架我？”
小唐納的目光從他們貼近的身體部位遊移到兩人臉上。這兩張勢均力敵的臉，沈玉京的态度……他什麼都明白了。
“因為綁架你了，周奪才會來啊。”小唐納笑眯眯地，“你們不是一對嗎，恭喜啊。”
他假模假樣地鼓起掌。
“沒事，周奪，”前排國際刑監的人轉過來道，“随便問問得了，反正國際刑監的測謊和吐真劑會讓他說實話的。”
小唐納攥住椅子邊，鎖鍊哐當，拖沓一響。
“周奪，幫我個忙，我就告訴你，為什麼我抓異能者來進行腺體拍賣。”和方才氣焰嚣張、吊兒郎當割裂一般，小唐納忽然正色起來，看着周奪的語調變得急促。
“什麼？”周奪挑眉詫異道。
“我有個妹妹，她叫莉莉安，幫我找到她。”小唐納懇切道，“求你了。”
“莉莉安……”周奪沉吟，“她在哪？”
“我不知道，”小唐納用力搖搖頭，眼裡似乎泛起了淚花，“他們把她藏起來了。”
“他們是誰？”周奪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
“周奪，你知道嗎，我們一出生就注定不一樣了。”小唐納卻答非所問，嘴角的笑看上去不甘而慘痛，“憑什麼啊，都是克裡特家族的人，他們異能者一出生就是天上人，我們就是豬狗不如的下等東西。”
克裡特？周奪審視地看向小唐納，克裡特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異能者家族，他們崇尚“純正的血統”，家族的每一個人，都有着高階的異能。
如果說是他們想幹出提純異能者，統治世界這件事，周奪可一點都不奇怪。
“從小他們對我們肆意淩辱，”小唐納一提起來，那張臉變得猙獰，“甚至還對我妹妹……畜生！”
“我帶着我妹妹逃出來了。但是我恨異能者，他們不就是仗着自己的異能腺體高高在上嗎，我就把他們引以為傲的腺體割下來，”小唐納笑的森涼，“當成商品賣，還是當成垃圾撒着玩，全憑我的心意。”
“那你帶着你妹妹逃了，你妹妹呢？”周奪提醒道。
“她自然不能和我一樣。”小唐納皺起眉，“她要過正常的生活。”
“我派人把她送到總都，但是……但是……”小唐納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再看向周奪時，太陽穴青筋暴起，眼眶充血地，眼底是濃濃的悲傷。
“他們把她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