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幻想,都破滅在他看見把貝殼坐出快艇的氣勢的王子殿下的時候。
大祭司看着那條銀色人魚推着貝殼上的王子殿下快速向自己的方向駛來,一時有些捉摸不透。如果說王子與人魚是盟友,單憑這一條人魚根本無法對抗他們這麼多人,這一點想必王子殿下心知肚明;但若是王子殿下也同那些貴族一般,将人魚視作發洩欲望的玩物,人魚又為什麼會幫助他?
其餘船上的人再如何也不敢當面對皇室出手,先前的舉動可以有無數借口,比如竭盡全力的失敗,比如聽令行事迫不得已,但若是正面相對,誰也不敢與皇室對峙。衆人隻好眼看着王子殿下跳上大祭司所在的船,聽他輕飄飄的說出了讓衆人震驚的話——
“你們抓人魚,怎麼能不帶上我呢?”
“我當場看上眼了,也能直接帶回宮啊。”
“……原來您也是買家之一啊,恕我眼拙。”
“如今你知道了。”
“那這條人魚……”大祭司看了眼推着船隻遊動的銀色人魚。
“催眠而已。”王子殿下言簡意赅的解釋,“快些上岸不好嗎?别忘了鲨魚群,呆久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險。”
大祭司回頭看着自己離另外八條船越來越遠,神情逐漸警惕。
“白氏派來的監視者就剩一個了吧,如今離得這麼遠,想必也聽不見我們說什麼。”王子似笑非笑的看向突然渾身緊繃的大祭司,“别這麼緊張,白氏根本比不起皇室——不考慮一下皇室嗎?”
“扳倒白氏後,有我在,我會給你最大程度的自由,不會讓你受制于人,你想接着做祭司,或者,”王子殿下輕笑一聲,一字一頓的說,“回歸自由生活,都可以。”
大祭司短暫沉默了一會兒,随後,未被面具遮住的臉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王子殿下說笑了,我從始至終都效忠于皇室,從未有過二心。”
“是麼?我以為,你先前刻意将我留在船上,是聽了白氏的命令,要幹掉我好讓他們的兒子有機會稱王呢,”少年托着下巴,笑容不變,“難道不是嗎?”
“您誤會了。當時我極想回去救下您,孰料那些鲨魚猛烈沖撞着船體,導緻船體快速沉沒,是我能力不足,眼睜睜的看着您那邊的房間在鲨魚環繞下沉沒,”大祭司轉而露出一個欣喜的神情,“好在您果然是天命之人,命不該絕,不然我必将悔恨終生。”
少年沒對這番話做出什麼表示,隻不緊不慢的開了口:“假如我現在以皇室的身份下令,要求衆人将你就地正法,因為你故意下令謀害皇位繼承人,或者——”
少年擡起眼,直直的望向大祭司的眼睛,玩味的說:“現在将你的長袍扒了,潑上海水,逼你現出人魚的尾巴,一道抓回去,像你對你的同族所做的那樣,送進貴族的房間……”
“怎麼樣,珊瑚,要不要說點有用的東西?畢竟,我沒耐心陪你玩主仆情深的戲碼呢。”
大祭司的眉眼瞬間陰沉下來,最終還是沉沉的開了口:“雖然不知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但是,沒用的,白氏取走了人魚身上最重要的伴生鱗,可以定位到人魚的位置,甚至決定人魚的生死。而失去了伴生鱗的人魚,除去喪失了勘破虛妄的能力與無垢之心的祝福,更是相當于身家性命都已經交付于人,除非找到深海女巫,喝下特制藥水,才能斷開與原來那片伴生鱗的聯系,重新生出新的伴生鱗。”他正是一直顧及這一點,才被迫聽從白氏的命令。
至于深海女巫?那就是一個傳說罷了。
本來要是王子殿下死掉了,在白氏要想辦法為他們的長子争取機會的情況下,對他的關注度遠不會有現在這麼大,他趁機偷走伴生鱗,有些難度卻也不是不可行。隻是現在,根本沒有動手的可能了。
“拿回原來的鱗片不行嗎?”
“隻能說,這條人魚不會被人拿捏生死,但也不會再擁有人魚的悠長壽命和伴生祝福。”
不過,這些他都不在乎了,他隻想要自由與尊嚴。
“不出意料的話,岸上有我皇家護衛隊等着接我回宮,你本來打算如何瞞天過海,運走人魚?”
“……有内應,隻要将人魚同海魚放在一個袋子裡,就能渾水摸魚。”
“呵,内應……”
大祭司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我已和盤托出,懇請殿下不要卸磨殺驢。”
少年一聲不吭的走向船尾,解開裹着小人魚的黑色布料,露出小人魚精緻如畫的眉眼。小人魚雪白的皮膚在月光照射下,似乎透明了幾分。
“伴生鱗,我來解決;三天之内,我要全部參與了捕獵的貴族名單和如今受制于人的人魚名單。假如你做得到,自此以後,貴族不會再成為人魚族的牢籠。”
半蹲下來的王子回過頭,眉眼冷淡,卻飽含着認真的神色。
“我以皇室之名起誓,勢必讓人魚族脫離苦海。”
“相信我,跟我走,你的利益,你的渴求,才有堅實的保障。”
“那麼,你願意給我、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嗎?”
船隻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漂浮,看上去像無根之萍,随波逐流,實際上目标始終堅定不移,駛向不遠處的海岸。
大祭司,或者說,珊瑚,聲音平靜的問站起身來的王子殿下:
“要我如何,相信殿下呢?”
少年笑出聲來,宛若童話中喜愛惡作劇的小精靈。
“憑我沒死在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