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時摘下了墨鏡，棕色的玻璃眸子在她和中年男人之間來回轉了轉，細聲問道，“Bill，這是怎麼了？”

似乎是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切，她閉了閉眼，在這一瞬間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生無可戀。

她在一秒鐘内走馬觀燈的回憶了她過去二十二年的一切，她在想，如果知道這一天，如果知道他們會以這樣的狀況碰面，她的“穿越”還有什麼意義，她過去的拼命努力為了和他站在一個高度從而幫助他還有什麼意義？

一直貫穿她人生的存在主義危機在此時達到了巅峰。

“現在狗仔這麼猖狂嗎？在衛生間都要拍照？你的相機拿來。”被叫做Bill的中年男人指着她，氣急敗壞的罵道。

“不是，我可以解釋。”她擺着手，聽着自己氣若遊絲的聲音。她剛要繼續開口，不曾想随着她的話音落下，眼前的兩個男人眼睛同時瞪大了。

“女的？”中年男人驚呼了一聲，打斷她接下來的話語，“Michael，我們得報警，這不隻是狗仔，這是遇到變态了。”說話的男人表情嚴肅，把年輕的男人半擋在了自己的身後。

“…”她此時穿着的一身寬松的黑色運動裝，大部分面部特征被黑色鴨舌帽和口罩遮擋，衛衣帽子又套在鴨舌帽的上面，怎麼看都像一個職業狗仔，男的—如果不是她開口。

如果她都可以重新出生一次，能不能再讓她重生第二次，說真的。

她深吸一口氣，歎氣般的開口道，“我可以解釋。”仔細聽，能察覺到她的聲音在輕微顫抖，“我不是狗仔，也不是變态。我之前是站在二層露台上用相機拍攝。”她頓了頓，“但是剛剛我的隐形眼鏡意外脫落了，我有400度近視，就想找衛生間趕緊換上新的眼鏡。但是我當時什麼都看不清，也找不到路，實在是太慌了。我不是故意進男廁所，也沒有跟着你們。我知道這聽起來很離譜，但是剛剛你們聽到的快門聲是因為包砸到了相機上，不是我…”她越說越快，最後語氣甚至帶上了點哭腔。

她話音剛落，洗手間的門被從外面推開，一個陌生的男人這時走了進來，奇怪的看了他們一眼，但也沒說什麼，向着木門後的廁所走去。

“出去，先出去再說。”Bill壓低聲音，半推着她走出了男洗手間，“一個女孩子站在男廁所算什麼事兒。”

他們最後在一個不起眼的拐角處站定。

在他們從男洗手間走到他們所在的拐角的幾十秒的時間裡，她甚至有些跳脫的想，她做夢都不敢想她能有一天和MJ一起從廁所出來。刺激，多刺激啊。

“你的相機拿來我看看。”Bill此時站在她的對面。

Michael站在他們的一側，低着頭擺弄着墨鏡。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或許是認定相機不可能拍到什麼，她沒有檢查，直接将相機遞了過去。

男人接過相機，“這麼專業的設備你說你不是狗仔？”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繼而又低下頭在手裡擺弄了幾下相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隻見他的表情逐漸嚴肅。他看了一會，随即，他嗤笑了一聲，“這就是你說的因為背包砸到快門鍵拍到的照片？”他把屏幕轉向她。

照片明顯是對着鏡子拍的，而且是以一個近乎刁鑽的角度，從遠超正常人站的高處繞開了木門的遮擋，清晰的呈現着眼前兩個男人站在小便池前的背影。

不是，怎麼會？為什麼可以這麼巧？為什麼那麼快的速度相機可以對焦，為什麼在她都看不到的角度相機可以抓拍到這種東西？

她甚至開始懷疑或許這根本不是“穿越”，或許這一切都是她一個人的臆想，又或許是一場夢。她想，她真的快瘋了。

“讓我看看。”原本低着頭的男人這時擡起頭。在看清相機屏幕裡的照片後，他的眼神明顯低落了起來。他抿了抿唇，仔細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裡清晰的寫滿了失望和不解。似乎是失望于她之前的謊言，也不解于為什麼要這麼對他。但他最後什麼也沒說，又重新低下了頭。

她不知道還能說什麼。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也無法理解，甚至覺得離譜到啼笑皆非的程度的巧合，又怎麼讓别人相信她的說辭…

“我真的很抱歉，我…”

“小姐，”中年男人打斷她，“這已經不是道歉可以解決的。我們需要報警，也希望你能理解，這件事情需要給你的雜志社或者什麼狗仔公司一個警告。”

Michael依舊低頭把玩着墨鏡。

她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隻聽身後傳來一道不确定的聲音，“Lily？”

她轉頭向身後看去。

“真的是你！我以為你不來呢，還有，你這穿的什麼東西？”

來人頂着一頭蓬松的棕色卷發，雙手插兜，大大咧咧的走來，一把摟過她的肩膀，扯了扯她身上黑色的運動服。随即，他又看向她身邊站着的兩個男人，眼神鎖定在年輕男人身上，咧開嘴笑着，“Hey Michael！恭喜你，今晚你真是全場羨慕的對象！”

“Oh Mick，謝謝你，可别這麼說！”年輕男人站直了身子，腼腆地笑了笑。很明顯，他的心思被其他事情占據着，沒什麼心情寒暄。

“你認識她？怎麼？很著名的狗仔嗎？”Bill揚起下巴，點了點被著名的滾石樂隊主唱Mick Jagger摟着肩膀的年輕女孩。

“狗仔？你說誰？她？”被稱作Mick的男人有些不解，仔細打量了女孩一遍，又恍然道，“Oh你别說，這麼看還真像狗仔！”說完他開始大笑，“你們不認識她嗎？她是Lilith Green啊！”

“不是，我不是。”女孩連忙開口打斷他，又悄悄扯了扯男人的衣角。

男人卻絲毫不在意，繼續道，“就是那個Green基金的創始人，前幾天剛剛收購了CBS音樂，包括旗下的Epic Records。下次獲獎感言可就要把你現在的老闆Jim換成Lily了！”他俏皮的眨了眨眼。剛說完，他突然單腳跳了起來，“Ouch！Lily你幹嘛踩我！”

她本來想着，她隻要不暴露自己是誰，也不露出整張臉，不管這次被MJ誤會成什麼樣子，以後都可以不認賬。現在倒好，她連重新做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我真的好奇，”她扯下男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我都穿成這樣了你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

察覺到女孩語氣裡的氣急敗壞和對面兩個人微妙的表情，喝得微醺的搖滾主唱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對勁，有些疑惑道，“這是怎麼了？”

女孩沒有理會男人的問題，而是轉向Michael，“我知道這讓我聽起來更像個變态，”她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也看起來像個變态，”

想想吧，一個不靠作狗仔維持生計的女人跑去男□□公司旗下藝人，這聽起來就是個潛在罪犯。

Mick率先笑了出聲，“你終于意識到了你就是個怪胎！”

“聽我說謝謝你。現在真的不需要你說話。”她推開醉醺醺的搖滾主唱，“但是我之前說的都是真的，這一切真的都是巧合，我真的沒有想拍這種照片。”

“哪種照片？”Mick來了興趣。

“就是我不小心拍到他上廁所…”

“你喜歡拍這種照片？我怎麼不知道？你怎麼不問我啊，我給你拍，随便拍！”一頭金發，雙眼瞳孔一藍一棕，自帶無限光環的巨星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的身邊。他走到Mick和Lily中間，一手勒着Mick的脖子，另一隻手的手肘搭在女孩的肩膀上，戲谑的說道。

“…是背影！背影！快門甚至不是我按的，這都是個誤會啊！”她覺得她快瘋了，“Hey David，好久不見，這個時候也格外的不想見到你。”

來人正是大名鼎鼎的David Bowie。

Michael有些驚奇的看着兩個搖滾傳奇和女孩站在一起，關系很好的樣子。Bill這時拍了拍年輕的男人，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我們是不是真的誤會什麼了？”

Michael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沒有回答。

而女孩此時不得不将整件事向面前兩個湊熱鬧不嫌事大的漂亮家夥又講了一遍。

“Fuck me，”聽完，David驚歎道，“要不是我知道你活得像個機器，我也不相信會有這種巧合。”他頓了頓，有些興奮的描述着，“你們都不敢相信，我剛認識她的時候還在想，這麼漂亮的女孩，怎麼看都不像是把金融界攪得翻天覆地的傳說中的人物。”他轉頭看向她，随即皺了皺眉，“親愛的，你穿的這是什麼東西？”

Mick聳了聳肩，“我剛剛也說了一樣的話。”

David一把扯掉女孩的口罩，不顧她的怒視，又拉下她的帽子，揉了揉她的發頂。

臉上的遮擋物被拿開，女孩精緻明豔的五官暴露在幾人眼前，金色的頭發也披散下來，在她的肩上晃蕩着。

她此時正瞪着身側的男人，因此也沒有看到對面的Michael在看到她的臉的時候似乎是想起了什麼而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是當你跟她混熟了你就會發現，我的天哪，她簡直就是個機器！”David有聲有色的描述着，“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能活得這麼無聊！她除了工作就是在工作，我沒有認識她很多年，但是我認識她所有的朋友！”

女孩閉了閉眼，撫着額頭，“David，你再說下去我可能要換一個星球生活了。”

男人大笑着，“Lily，你真的是行走的笑話本人，這真是我最近一個月聽過最好笑的事！今晚我要給所有人講一遍，沒有人能錯過這種笑話！”他突然想起了什麼“Oh，Michael，今晚我們都去慶祝Mick搬新家，你也一起來玩吧？”

Michael愣了愣，“我…”

“來吧！作為這個故事的主角你不能缺席，還有，看到她被所有人嘲笑一遍你也就解氣了。”Mick攤開雙手，“看吧，雙赢！”

“你們今天第一次見嗎？她當你的粉絲比當我的都要久诶，”David像是想起了什麼，“這麼多年你就沒找到機會認識他嗎？”他指着Michael，挑眉看向Lily。

“是。”

“不是。”

她和Michael同時開口，兩人都愣了一下。

“等等，Michael，你還記得我？”聽到他的回答，她難以置信的看向年輕的男人。

“什麼？記得什麼？”David好奇地插話道。

“啊，就是4年前在Met Gala遇到Jim那件事，當時救了我的就是他。”她有些恍惚，似乎是不敢置信大名鼎鼎的MJ還記得這種小事。

David和Mick都一臉恍然的樣子。

“什麼事，我怎麼不知道？”Bill小聲在年輕男人的耳邊問道。Michael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好像他們的關系比看起來還要好，Michael想，他以為這種事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諱莫如深。

“你們是什麼緣分！毫不誇張，Michael，可能你已經見過了她目前人生中最大的兩次滑鐵盧了！”David一邊驚歎着，一邊笑得十分開心，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建議你換個明星追吧，我怕你以後看到他就會想起今天。”

“诶走了走了，”Mick插科打诨的推着年輕的歌星和女孩兩人，“Jerry，我的伴侶，看到我把MJ邀請來一定會非常開心的。Lily，你開車？”

她長歎一口氣，“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