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7月初的紐約才剛剛步入盛夏的天氣,烈日烘烤着尚未回溫的大地,透過樹杈在人行道上留下層層疊疊的陰影。
Lily回身關上出租車門,在燦爛的陽光下眯了眯眼睛,困頓的打了個哈欠,随後像是才感受到熾熱的氣溫,她有些後知後覺的脫下風衣,搭在了胳膊上。
此刻,她剛結束從悉尼到紐約将近24小時的飛行。時差和反季的溫差讓她一時疲憊極了。
就在她将鑰匙插進鎖芯,轉動着開門時,她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道細膩而低沉的男聲,“Lily。”
她吓了一跳,手猛地抖了一下。
女孩的公寓位于曼哈頓東側臨河的一棟高樓的頂層,一層一戶的設計讓這棟公寓樓隐私性極好,平日裡幾乎見不到這裡的其他住戶。
也正因如此,當她在公寓樓的頂層聽到另一道人聲時,她驚訝極了。
她轉過身,在看到不遠處站着的身穿寬松的紫色襯衫和黑色寬腿褲,戴着黑色禮帽且沒有任何僞裝的Michael Jackson時,她挑高了眉毛。
“Michael?!”她将行李放到一旁,上前抱了抱男人,打着招呼,“好久不見,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她皺了皺眉,随後指着地上的行李半開玩笑道,“你要是早來半小時都見不到我!我剛從悉尼飛回來。”
男人垂了垂眸子,額前卷曲的發絲輕微晃動着,“我能進去嗎?”他的聲音很輕,神色中帶着幾分複雜。
男人看不透的神情讓她莫名的有些緊張,升高的腎上腺素幫助她因為疲憊而格外混亂的大腦恢複了一絲清明,“Sure,”她拉開門,跟在男人的身後邁進了大門。
她的餘光撇向半開的卧室房門,暗暗祈禱Michael沒什麼要緊的事。卧室房門内的一切在此刻都對她有巨大的吸引力,她酸澀而疲勞的身體對柔軟的床的想念已經勝過了一切。
“你想喝點什麼嗎?咖啡,或者茶?”女孩站在客廳中央,一手叉着腰,一手放在發頂,像是一時不知該如何招待突如其來的客人。
“不用了謝謝,”Michael搖了搖頭,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欲言又止道,“…你看今天的新聞了嗎?”
他幾乎是憑借着一股沖動來到女孩的公寓的。
就像她說的,她繁忙的行程讓這樣沒有提前約定好的碰面十分困難。而他甚至沒有細想見不到她的可能,或者即便見到了,又要說什麼。
他甚至沒想清楚自己來找女孩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手指上的力道不自覺的将垂在身側的報紙捏出了折痕。
“Hmm?什麼新聞?”女孩愣了愣,她的視線落在男人手中的報紙上“我剛下飛機,還沒來得及。”她皺了皺眉,向男人伸出手,“你給我看看?是媒體又往你身上潑髒水了嗎?”
他的視線落在她格外精緻的眉眼上,清晰的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仿佛在為他打抱不平一般的煩惱。
三言兩語間的熟稔和關心在一時間打破了他過去一年中對女孩所有的隔閡以及為此做的心理建設。好像他們不是一年沒見,而是一個月,或者更短。
女孩還在繼續說着,“過去一段時間我太忙了。因為要募資下一個基金,我幾乎每晚都是在飛機上度過的…”她低了低頭,神情中帶着疲憊,“我以為Universal的宣傳部門能夠處理好你的公關。如果是決策層面出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解決任何出現的問題,可能是我疏忽了。”她的眼中多了些歉意。
男人抿着唇搖了搖頭,在猶豫了片刻後,他将手中的報紙遞了上去,“你看看。”
随着女孩在閱讀中逐漸瞪大的眼睛,他的心裡産生了一種說不清的快意,仿佛在叫嚣着,“看吧,是你選錯了人”。仿佛這樣就可以補償他之前長達幾個月的痛苦和失落。
然而,随着女孩視線順着報紙上的文字下移,他心中的擔憂卻占了大頭。他害怕在女孩擡起頭時看到她心碎的眼神。
但是她的反應卻與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隻見她放下報紙後,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原地踱着步,“完了完了完了,”她的神色慌張而焦躁,卻沒有一絲Michael預想的憤怒,驚訝,亦或難過的樣子。
怎麼看都不像是剛得知自己的男朋友是同性戀并且出軌了男人的樣子。
他輕聲打斷她的思緒,“Lily…”
然而她卻沒有給他把話說出口的機會,而是快步走到電話機前,拿起聽筒,按下了一串号碼。她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安的在褲子上摩挲着,嘴裡依舊在不斷重複着那句“完了完了完了”。
許是聽到電話另一端的聲音,隻見女孩突然揚起了聲調,脫口而出道,“What the fuck?”她吸了一口氣,“Matt你承諾過我的。我不管你和Andy要玩什麼花樣,又或者你看上哪個明星,隻要不被别人知道,什麼都好說。我以為我們被綁在一條船上。”她閉了閉眼,“現在一切都完了。我是說真的,”她放慢了語速,拉長了元音的音節,“一切都完了。”
随着女孩的話語,Michael的眉頭越皺越緊。每個單詞他都聽的很清楚,可是連在一起的句子卻讓他無法理解。
她到底在說什麼?
女孩安靜了片刻,似乎在聽來自電話另一端的回話,半晌後,她才重新開口道,“什麼叫照片是Andy發出去的?”她的聲音裡充滿了不敢置信的意味,“你說是你同意的?你會被皇室除名的!你為什麼不和我商量?”
緊接着,她突然拔高了聲調,“你說什麼?”一貫溫柔的嗓音也變得尖銳起來,“被皇室除名也比和我結婚好?哈!”她一隻手叉着腰,像是被氣笑了,“聽着,我不知道你現在磕了什麼藥,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現在的局面已經是你我都無法承擔的後果!而你要為此付全部的責任。”她低了低頭,聲音有些顫抖,“我一直在努力扮演一個合格的女朋友,我什麼都沒有做錯,憑什麼要為你發瘋造成的後果擔責?”
Michael在聽到結婚一詞的時候瞳孔緊縮,臉上是一副仿佛聽到天方夜譚時的表情。随後,他緩步來到女孩的身後,在她的話音落下後,伸手按下了電話機上的免提鍵。
她轉頭看向他,臉上沒來得及收起的憤怒被驚訝所取代。
下一秒,隻聽原本在聽筒中的男聲從電話機的音箱中傳到了兩個人的耳朵裡,“Andy說的沒錯,我的皇室身份是我的枷鎖。他們今天可以用它來威脅我和你結婚,明天就可以控制我做任何事。我真的受夠了。我不在乎Lily,我一點也不在乎什麼該死的王子身份。Andy他愛我,你明白嗎,這比什麼都重要。”
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翻了個白眼,“現實一點吧,你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了,這也不是什麼愛情電影。他現在說他愛你,明天他可以愛上任何人…”
“我不在乎!”電話裡的男聲拔高了音調,“無論是Andy還是别人,都好過再回到那個陰沉而冰冷的家中,被套上皇室身份的鎖鍊,”他的嗓音突然變得低沉而空洞,“或者再看到那個老巫婆不知道又在哪裡猥/亵未成年的男孩。”
她愣了愣,“等等,什麼?你說誰?”她想到他在看到Bernstein的行為後突然失控的情緒,再聯想到他的性取向,一個大膽的猜測突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她閉了閉眼,像是突然理解了男孩的過往和處境,一陣無力感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放棄一般的歎了一口氣,“那你要我怎麼辦?”
“如果我還是王子,我能夠理解你的出發點。但是你我都知道很快王室就會放棄我,你不覺得我們取消合作才是最好的結果嗎?”他頓了頓,“老實說,我不明白你憤怒的原因是什麼,我以為你會為此感到高興。”他像是在思考着如何措辭般猶豫了片刻,“我是說,除了我的身份,你為什麼要跟一個同性戀約會?現在我已經不再符合你結婚對象的标準,這樣你就可以安心地找下一個目标,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他嗤笑了一聲,“我衷心的希望你的下一任不再是個同性戀。”
聽到這一切的Michael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精彩來形容。仿佛是終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他用從未有過的鋒利目光看着女孩,眼神裡的冷意似乎要鑽進她的皮膚,扒下她的全部僞裝。
他看着她漂亮的臉龐上十分令人動容的憂慮神情,覺得諷刺極了。她最擔憂的大概永遠是自己的利益和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