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Michael向上擡了擡帽檐,碩大而晶亮的眸子在此刻流露出些許的不自然。他咧了咧嘴,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打了聲招呼,“Hey Lily,”他的視線落在她垂在身側的手上,下意識的蜷縮起手指,仿佛在竭力克制自己想要觸碰她的沖動,“你在下車的時候沒有讓我吻你,所以我猜我大概做錯事了。”說着,他看向一旁,咧了咧嘴。
随後,他吸了一口氣,搖着頭加快了語速道,“你不能指望我能像無事發生一樣睡的安穩。我不能停下猜測你的想法,所以我剛踏入酒店房間,就決定回來找你了。”他踮了踮腳,垂着眸子道,“我不能讓今天就這麼過去,我需要和你說開這件事,我…”他擡起一隻手,又重重地落下,沉着嗓音低聲道,“或許在找你之前我需要聽取别人的意見,但是我隻有一隻手能數上來的知心朋友,我不知道要打給誰…在你之前,我也沒有過像這樣的親密關系。”他皺着眉,鼻梁處的皮膚多了兩道褶皺,細膩的嗓音聽起來真誠而無措,“而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女孩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然而,此刻她的大腦卻被“Tracy可能會發現他們的關系”的想法完全占據。她下意識的回頭看向客廳通往浴室的走廊,在驟然加速的心跳中努力壓下内心的慌亂。
Michael看着她堵在門口紋絲不動的身影,眨了眨眼,卷翹的睫毛在空氣中快速的上下飛舞着,“你不打算讓我進去嗎?”
“Sure。”在愣怔之間,她聽到自己脫口而出道。
在她跟在男人的身後走進客廳的幾步裡,她的大腦飛速的設想着Tracy撞破他們的關系時可能的反應,以及Michael 如果意識到她連她最好的朋友都沒有告知他們在一起這件事,尤其是在他将她介紹給他的父母和家庭成員後,又會怎麼想。
她是打算告訴Tracy的,她想。她知道在未來的一天中必須這麼做,隻是現在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先前在Tracy說出那句“給你自己找一個愛人”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感到難堪。她無法想象一個見證她的成長,看到過她在谷底全部的掙紮的人,要如何接受被她們共同看作“全世界最好的人”的Michael Jackson和她在一起的這件事。
她生怕在Tracy的眼中看到“Michael一定是被她裝出來唬人的假象騙了”的遺憾眼神,更害怕看到“他值得更好”的惋惜情緒。那會殺了她。
同時,她也擔心自己關于“為理想奉獻自己生命”的提問會讓Tracy恍然意識到她當時是在影射Michael。
或許是她臉上的慌亂過于明顯,以至于讓男人誤以為她仍在擔憂今晚他想要救下孩子的舉動,他握住她的手,輕聲解釋道,“你或許覺得我一定是瘋了,才會把陌生兒童的生命放在我自己的性命之前。但是,”他搖了搖頭,“我将全世界的兒童都看作是我自己的孩子,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的痛苦而無動于衷,”他指了指自己心髒的位置,“我對他們的苦難感同身受。我為他們而活。”他加重了語氣,“我覺得這是上帝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原因,我的使命就是盡可能的幫助人們,給人們帶來快樂,直到我身無分文,直到上帝将我召喚回家。”
他皺了皺眉,語氣中夾雜了些許哭腔,“孩子們救了我的命,我是說真的。要不是有他們做我的精神支柱,我無法忍受我從小到如今經曆的煎熬。我可能早就成了瘾君子或者什麼的。”他認真地凝視着她,“所以我請求你,不要因為這件事而難過或者評判我。我無法讓苦難在我眼前發生,也無法停止幫助别人,這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和動力。”
她看着眼前男人精緻的眉眼,難得的,她突然感到一股從心底湧上的怒氣仿佛受夠了長久的壓抑和忽視,想要從她的身體中破繭而出。
好像所有人都對她有無盡的要求。
無論是男人此刻提出對他不要命一般的舍己為人接納并理解的請求,還是之前Tracy希望她做一個快樂的人的話語,一時之間仿佛與平日投資人對她的要求、群衆和媒體将她架在道德制高點以至于輕易被撒切爾夫人利用的局面、以及長久以來她的父母和哥哥永遠一副她虧欠他們的說辭一同,構建起一座大山,壓在她的肩頭,幾乎讓她喘不上氣。
在那一瞬間,她幾乎想要不顧一切的放棄。她想将自己的過去和人生一股腦的像一件衣服一樣脫下并扔進垃圾桶,然後再換上一套新衣,去一個全新的地方,躲避一切煩惱和責任。
然而,男人完整包裹着她的手的寬大手掌卻一點一點的輸送着溫暖和力量,讓她重新與現實和理想建立連接。
她放不開這樣一雙手。
她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你想讓我怎麼做,Michael?”她的音量不受控制的逐漸變大,“你想要我在你像今天這樣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的時候,在旁邊眼睜睜的看着什麼也不做嗎?”
男人抿着唇垂了垂眸子,躲避着她的視線,他故作輕松的轉移話題道,“我前幾天見到了They Cage the Animals At Night那本書的作者Jennings Michael Burch。”
在女孩不解的眼神中,他繼續道,“那是一個可憐的人,他的那本書講述的是自己在母親病重後,從小成長在不同的寄養家庭受到虐待的故事。”他抿了抿唇,“當我見到他本人,我問他在經曆了那麼多苦難之後,在他的童年中,有沒有一瞬間他覺得這些都不值得,他有沒有嘗試自殺。”他揚着眉毛,眼神中透露着悲憫,“他說很多次。”他聳了聳肩,“我當時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這麼多年後,給他一個沒什麼用的寬慰擁抱。在那個時候我就更加堅信,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需要愛,這是唯一的救贖,也是我需要通過我的音樂傳達的。”
聽到男人的話,她覺得自己的心跟着動搖了起來。
她想,在一定的層面上,她理解他。
就像他将拯救全世界的兒童看作人生的意義和活下去的動力,她也将幫助他獲得幸福看作是存在的價值。同樣的,她也将他的安危放在了自己的之前。想到這些,她低了低頭,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隻聽浴室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瓶罐磕碰的響動。在那之後,又是一聲櫃門關閉的脆響。
Michael愣了愣,探身向走廊深處看去,“你家裡有人?”他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希望那不是你的母親。”
她摸了摸鼻子,“是一個朋友。”
“一個朋友?!”男人挑了挑眉,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的調侃道,“多麼好的回答,我需要擔心這個朋友會奪走我的未婚妻嗎?”說着,他翹起一隻腳,左右搖晃着傾身向前,做出一副想要一探究竟的模樣。
她無奈的攤了攤手,“得了吧,Michael,是一個女性朋友…”
男人抱着手臂,左右轉了轉眼睛,表演着偵察敵情的警惕模樣,悄聲道,“Hmm,我需要躲起來嗎?我認識她嗎?”
男人的話音落下後,在她猶豫着如何解釋的片刻間,隻聽浴室門突然發出一聲開合的響動,緊接着,在他們的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下一秒,隻見裹着浴巾,頭發正滴着水的短發女孩就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Lily。她扯着Tracy的手臂,将嘴張的大到可以放下一個雞蛋的女孩連拖帶拽的拉進了卧室。在卧室房門閉合的一霎那,她清晰的聽到男人一邊大笑着一邊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般打招呼道,“Hi Tracy,好久不見!”
她翻了個白眼。
沒過多久,正翹着腿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的Michael就看到女孩神色難辨的獨自從卧室走了出來,并在她的身後關上了門。
“Tracy在換衣服,”她用拇指向身後指了指,交疊着雙手有些局促的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來,“和你商量件事?”她投來的眼神中帶着一絲乞求的意味,可憐巴巴的讓他想起了他的羊駝Louie。
他忍着笑碰了碰她的頭頂,佯裝一本正經的說道,“Hmm,說來聽聽。”
“幫個忙,等Tracy出來,她大概率會怪罪我不告訴她我們的關系,”她牙齒合攏着吸了一口氣,“你能不能充當一下替罪羊,說對她隐瞞我們的關系是你的主意?”
Michael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一般确認道,“你想讓我與你一起向Tracy扯謊?”他搖了搖頭,用柔和的嗓音斬釘截鐵地說道,“我不确定這是個好主意。”一副絕不與她同流合污的固執樣子。
她的手掌覆在他的膝蓋上,晃了晃,挑高眉毛,揚着聲調說道,“那你要我說什麼?我發誓她會和我絕交的,她今天心情一點都不好,尤其是…”她沒有完成後半句,而是及時止了話頭。
男人側過身子正對着她,“尤其是什麼?”他攤了攤手,“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他的目光幹淨而澄澈,帶着讓人幾乎難以直視的真誠,“如果你選擇不告訴她,你總得如實坦白這樣做的真實的原因!”
她咬着下唇,晶亮的眼眸在燈光下仿佛與藍天連成一片的海水。她彎着眼睛直視着他,笑得漂亮極了,“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在她的注視下,他輕笑了一聲,看起來無奈極了,“這是原則問題,你不能讓我向你的朋友編謊話!”在注意到女孩毫不躲閃的笑臉背後的堅持後,他翻了翻眼睛,小聲道,“Fine,但是如果有一天她發現了真相,導緻你們之間出現更大的矛盾,你要記得我努力勸阻過你!”
男人的話音落下不久後,Tracy就緩步從卧室走了出來。她有些拘謹的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裡,像是還在為先前裹着浴巾出現在男人面前而感到些許尴尬,目光卻不停的在沙發上坐着的二人之間來回打轉,“所以…”她輕笑了一聲,一條腿前伸,赤着腳在原地畫了個圈,“你們真的是情侶?”她擡起手臂放在臉側,瞪着眼睛,“我努力勸過我自己了,但是我還是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她逐漸提高了音量,“你們真的在一起了?”
Lily的手掌平放在大腿上,有些緊張的上下摩挲着,“Umm,是這樣的沒錯,事實上,”她看向男人,彎着嘴角道,“我們訂婚了。”
“什麼?”Tracy呢喃了一句,在半晌後,像是她的大腦終于重新開始運轉,她快速眨着眼睛,“等等,what the fuck?”她的手掌相對,立在身前,同時縮着下巴搖着頭,“你在和我,我們,”她的食指在二人之間轉動,“從小最喜歡的大明星戀愛?!這真的…太棒了!”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許驚喜,卻很快被更複雜的情緒吞沒,她摸了摸耳朵,“為什麼你連你們訂婚這件事都沒有告訴我?要不是今天被我撞見,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