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輕輕拍打着萊奧卡蒂亞,像在哄小嬰兒一樣:“‘鷹視狼顧,虎嘯狐行’,這是你們家的格言,我不太懂,就問了爸爸。
爸爸說,這是要求你學習動物的姿态,大概是…嗯,保持老鷹的警醒,保持頭狼威嚴,又要懂得什麼時候成為森林裡說一不二的老虎,什麼時候借助老虎的身形做一隻狡猾的狐狸,做一隻人類社會裡的動物。是這樣理解的嗎?”
萊奧卡蒂亞沉默着,莉莉也不催她。
許久後,薩盧佐幼狼喑啞的、哽咽的“嗯”了一聲。
她也會害怕。
害怕到發抖。
第一次旁觀刑訊的時候,因為地牢陰暗又潮濕,所以祖父脫下了自己的鬥篷給她。
那件鬥篷的樣子,她記得非常清楚,甚至比被刑訊的那個人的臉還清楚。
那是祖父的朋友送他的,沒有任何繡紋,挺括有型,很暖和,但穿在四歲的她身上簡直是災難,下擺完全被血水和泥水毀了,洗衣房無論怎麼洗都洗不幹淨,最後隻能收起來。
而那個被刑訊的人其實是祖父曾經的下屬,被收買了,想要在她的餐食裡下毒。隻不過萊奧卡蒂亞的運氣很好,她有兩條忠誠的、能分辨劇毒化學成分的獵犬。
四歲的萊奧卡蒂亞小小一團,還沒有刑具高。
她聽着哀嚎與求饒,明明是最真誠最恐懼的語氣,心聲卻截然不同。
‘該.死的小雜.碎,隻要挨過……’
‘家主……對,我替家主賣過命,隻要求一求,他不會真的殺了我的……’
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家主不會真的要把這個小丫頭片子列為繼承人吧?啧,以後得聽女人的話了?家主還不如再生一個少爺呢。’
‘……’
心聲的潮水從地下冒出,帶着不甘的、憤怒的、審視的腐臭,沒過膝蓋,試圖讓她溺斃其中。
她要自救。
她的身份,她的性别,她的年紀,這些都不是她的原罪,原罪來源于人心中的七名大罪。
她沒錯。
于是她拉拉祖父的褲腿,第一次直直對上他人的眼睛,主動發動自己的天賦。
“祖父,他一直在看窗外,是他家的方向。院子裡應該有顆樹,樹下有最近掘開土地的痕迹……最有可能用來埋放‘定金’。包裹贓.款的器皿上不一定能找到雇主的身份,但可以追查他家裡和錢夾裡的票據,裡面應該有下次碰頭的地點。”
說出這句話後,她就奇迹般的不再害怕刑訊了。
因為她說對了。
因為祖父認為她有“天賦”。
因為她被正式稱為薩盧佐小姐。
因為再也沒有祖父親手給她披上的鬥篷,再也沒有長長的下擺能遮住她顫抖的身體。
她開始練習如何刑訊,練習如何從一張張花崗岩似的嘴裡撬出情報。
這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攝魂取念加上刑具,破開心防和破壞軀體,用恐懼對付普通人簡直無往不利。
恭敬低垂的頭顱裡,沒人再輕蔑她的年紀,沒人敢直視她刑訊的手段,沒人敢忽視她吐露的每一句話。
七歲的時候,她被綁架了,身邊沒有獵犬,武器也被搜走。
她被打暈塞進行李箱裡,漂洋過海來到英國,又被塞進後備箱。
從一個箱子,再到另一個箱子。
七歲的萊奧卡蒂亞試着引爆身體裡那股神奇的力量,記憶做引.線,情緒做火花。
她成功了。
她撿起汽車殘骸裡被綁匪搶走的她的小挎包,又從燒焦的屍體上搜出有些燙的兩把槍。
撕下裙擺紮在腿根來緊急止血,她沒有拔.出那塊嵌進小腿肌肉的鐵片,不過按照出血量和血液顔色判斷,沒有劃到大動脈。
她一路走啊走,走到一個髒亂的小巷,救了一個被霸.淩的男孩。
‘隻是橡膠子.彈,不是實.彈,不要害怕。’她側身遮住冒煙的彈.孔,笑着騙男孩。
‘我被綁架了,能不能請你帶我去最近的警察局?’她從挎包裡摸出支票本,暈乎乎地寫下一串數字,‘這個給你,就當是報酬了。’
男孩大聲吼她:‘誰要你的錢啊?!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記憶裡,用小推車推着她小跑的斯内普鼻青臉腫,特别害怕她失血過多死掉,于是一句話都不敢跟她說。
現實裡,抱着她的莉莉慢慢戳開她的心扉:“那麼,我們萊奧作為一隻敏銳的小動物,你能察覺到别人的惡意,能察覺到僞裝成同類的心懷叵測的獵人,能察覺到比你大的動物想要吃掉你,能察覺到那些表面上喜愛你的其實讨厭你或者想利用你。”
‘其實還有更惡心的,比如人到中年的老棺材闆想娶我,或者讓兒子娶我再跟我扒灰,再或者通過娶我得到祖父的幫助,最後秘密殺了我獲得薩盧佐家族的一切。’萊奧卡蒂亞默默地在心裡說,‘這麼多年,除了我的四位血脈親人,也就你和西弗勒斯接近我是沒有私心的。’
老白鳳頭鹦鹉是看中了我的天賦和潛力,還有薩盧佐家族,以及想拿我當筏子跟老蜜蜂眉來眼去;
老蜜蜂是擔心我成為下一個黑魔王——好吧他也有點真心喜歡我的,畢竟我讨人喜歡;
弗雷德裡克是想向母親示好……
就連瑪利亞也是因為她的兒子在家族的企業裡工作,照顧好我說不定能讓兒子升職加薪。
“所以你才用知識來武裝自己,因為你知道,在叢林裡你無法依靠任何人,隻有學到腦子裡的、隻有吃下去的,才是最可靠的,因為它們會化作你生存的能量,會成為你掌握叢林的工具……”
萊奧卡蒂亞聽着莉莉充滿童稚但七分準确的分析,有點懷疑莉莉翡翠色的眼睛其實也能看透人心。
不然她怎麼就被莉莉一句話幹破防了呢?
她可是連祖父和母親都瞞過去了!
莉莉的下一句話又把她拉回了現實:“……我自認沒有西弗幫你的多啦,西弗在魔藥和魔咒上比我厲害,但我也會用我的方式保護你的。所以沒關系的,我和西弗會一直陪着你,你可以依靠我們哦。”
萊奧卡蒂亞忍不住打斷她:“莉莉,我當然相信我們會是最好的朋友,一輩子的那種,但西弗勒斯……”
偷聽許久的斯内普握緊魔杖,決定如果這人說他隻是雇員,或者不信他們是……是朋友的話,就沖進去給她一個昏昏倒地,讓她在地闆上躺一晚上!
但萊奧卡蒂亞突然笑了。
“好吧,雖然他脾氣壞、經常和我吵架、搶我的點心、和你說我的壞話、用魔藥成績鄙視我、跟我争你最好的朋友的位置、不給我看他的魔藥筆記,哦,他還經常不洗頭……”
斯内普聽着這麼長一串前綴,隻覺得昏昏倒地在魔杖尖上蓄勢待發。
“但他确實是我一輩子的朋友。”
萊奧卡蒂亞像魚吐泡泡一樣,吐出這個用金子做的結論。
斯内普收起魔杖。
算啦算啦,看在她快學到崩潰的份上,這次就算了。
等我自創幾個不容易被她擋下來的魔咒再說吧。
“……噗,萊奧,你别扭的樣子跟西弗簡直一模一樣。”
“我哪有!我很坦誠的!我才不像西弗勒斯一樣是個别扭鬼!他連一句正常的謝謝都不會說!”
“喂,我路過都聽見你在這裡大放厥詞了!誰不會好好說謝謝?!”
“當然是說你啊!等等,你不會是在偷聽我和莉莉的閨蜜夜談會吧?!莉莉!你看他!太過分了!”
“你說誰過分?!你才過分呢!!你别抱着莉莉不撒手!!”
“略略略!有本事過來把莉莉搶走啊!”
“好啦!萊奧,你去寫你的作業!西弗,你去煮你的魔藥!我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