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枕川扯了扯唇角,假笑推辭道:“你不是喜歡麼,自己留着吃便是。”
梨瓷本來也是想吃的,但廚娘把那玉潤糕端出來的時候,她看顔色和樣子都和上次自己吃過的大相徑庭,嘗都沒嘗就直接帶過來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彎彎眼睛,語氣格外乖巧,“我想和謝徵哥哥一起吃。”
公主府的廚子做出來的玉潤糕,綿軟細膩,色如碧玉,因此而得名,而眼前的這塊卻堅硬黏膩,灰不溜秋。
不過一眼,謝枕川已經看出這個糕點不好吃了,他勉強嘗了一口,沉吟片刻,中肯道:“不像是玉潤糕,像是花生芝麻酥糖。”
酥糖,那就是好吃的意思!
見謝枕川已經試過了,梨瓷也拿起一塊塞進嘴裡,小臉立刻就皺成了帶褶的包子,“呸呸呸,怎麼還甜得發苦呀。”
見她上當,謝枕川頗有些辛苦地忍笑,他将手中糕點放下,倒來兩杯清茶漱口。
等茶香壓過了這糕點甜膩的味道,他才開口道:“這芝麻炒制時未用酥油,便易過火而發苦,且不及酥油香甜,至于這顔色嘛,應當是未放末茶,故而發灰。”
梨瓷喝了茶水,仍然想不明白,“酥油和末茶的确是我忘了,可是我明明說了要多些石蜜,怎麼還會發苦呢?”
“食物的味道并不是要下猛料,而是食材相輔激發而成,恰到好處的甜味才是最難得的。”
梨瓷有些犯難,問:“怎麼才能恰到好處呢?”
謝枕川看她一眼,語氣難得有些憐憫,“可能是天賦吧。”
“那就算了,等以後謝徵哥哥這裡做了好吃的,我再來吃,”沒有天賦的梨瓷一點兒也不傷心,甚至有幾分心安理得,想起自己今日來此的另一個目的,她又期期艾艾地補充,“畢竟我自己的确沒什麼天賦,既不會做糕點也不會寫文章。”
謝枕川不知她為何會把話題扯到文章上去,但是心裡已經開始警覺了,并未接話。
“謝徵哥哥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呀?”
她的聲音清潤甜軟,像是在翠綠清香的末茶湯裡恰如其分地添了一勺石蜜。
也算是天賦異禀了,隻是并未用到正道上。
謝枕川在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溫和笑問:“阿瓷言重了,不知所為何事?”
梨瓷又睜大眼睛,圓圓的瞳仁裡閃爍着亮盈盈的光,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外祖在府裡為我們請了女先生授課,女先生讓我們做一篇策論,我不太會,又聽說謝徵哥哥的學問好,所以想請你指點一二。”
聽起來是個很正常的請求。
謝枕川沒想到廣成伯對府中女眷的教育問題這麼看重,京中貴女們大多也就學學琴棋書畫與女四書,要做策論文章的還是頭一回見到。
他難得起了一點興趣,“可有題目?”
梨瓷點點頭,将自己方才寫好的題目拿給他看。
無紋灑金箋紙,文犀照水墨,被一手稚嫩而生澀的字迹寫來,已有牛嚼牡丹之感了,更讓人目不忍視的是上面的内容,簡直有辱斯文。
見謝枕川皺眉,梨瓷怕他反悔,趕忙道:“題目已經定了,明日便要交給夫子,可我實在不知如何論述,謝徵哥哥你可有辦法?”
饒是謝枕川宦海沉浮,在大殿上以一人之力應對政敵異黨的百般刁難也面不改色,皇帝問策時也對答如流,見到《論入贅之裨益》這樣的題目,竟然第一次生出無可奈何之感。
看出謝枕川“志不在此”,梨瓷隻好努力啟發他,“我想了很久,覺得入贅至少有一條好處,可以改善此人境遇,尤其是那些因家境貧寒或結仇等原因娶不起媳婦兒的,也不至于鳏寡孤獨。”
可惜他并沒有對号入座的自覺。
朝堂上風雨如晦,再荒唐的胡言亂語謝枕川也不是沒見過,他斟酌片刻,很快道:“雖可,但旨意不高,要論裨益,自然要由淺入深。就男方而言,可以解圍脫困;就女方而言,可以添丁承祧,避免出嫁離家之苦;就雙方而言,可以聯姻和合,延續雙方血脈;對社稷而言,可以移風易俗,氣象一新……最後再提幾點建議,這篇文章就成了。”
梨瓷聽得滿心滿眼都是崇敬,“照這麼說,入贅簡直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啊!”
……什麼歪理邪說。
謝枕川隻覺得自己的見識還是太少了,自從認識了梨瓷之後,他常常大開眼界。
他不露痕迹地後退了一步,随口敷衍道:“也不是不能這麼說。”
“那謝徵哥哥對入贅是怎麼看的?”
“各取所需,各得其宜罷了,我沒什麼看法。”
梨瓷步步緊逼,“如果是你,你願意入贅嗎?”
謝枕川還未答話,後院傳來“哐當”一聲巨響。
梨瓷被吓了一跳,“什麼聲音啊?”
聽着像是火盆翻倒在地的聲音,謝枕川面不改色地遮掩道:“許是仆從灑掃,打翻了水桶吧。”
“哦,”梨瓷并未深思,繼續追問道:“謝徵哥哥,你還沒說呢,你願意入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