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銘在前面為兩位大人帶路,谌庭率先問道:“審得如何了?”
北銘面露尴尬之色,“尚無進展。”
谌庭又問,“可用刑了?”
“疑犯剛醒來不久,我們還未用刑,況且他說……”
“他說什麼?”
“他說自己是濯影司之人,讓我們動手之前好好考慮清楚。我們不敢妄動,隻得請大人定奪。”
“定奪什麼,”謝枕川恹恹道:“直接用刑便是。”
“這……”北銘還未來得及細說,一行人已經到了牢外。
那疑犯倒是精神好得很,原本似乎靠坐在床上休息,見有人來了,立刻開始叫嚷,“你們給我聽好了,本公子是濯影司之人,指揮使謝枕川謝大人的名聲你們可聽過?今日若是敢動我一根毫毛,他必定會親自為我做主,睚眦必究!十倍奉還!”
牢内的空氣裡彌漫着難言的沉默與窘迫。
謝枕川停下腳步,當真是睚眦必究,語氣淡漠道:“殺了。”
“是。”
北銘立刻領命,拔劍出鞘。
劍刃寒光一閃,那犯人轉頭看過來,牢内燭火搖動,依稀可以看清他的五官長相。
“慢着,”謝枕川忽然又改了主意,指了指谌庭道:“你來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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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訊房很快就布置好了,按照謝枕川的吩咐,房中添了一張書桌以及筆墨紙硯,犯人被牢牢拷在老虎凳上,背對着他們。
雖然還未開始用刑,周濟心中已經開始慌亂,他牢牢記住祖父給的錦囊,又要搬出那位謝大人的名頭來,“你們好大的膽子——”
他還未說完,谌庭已按照謝枕川寫在紙上的字句念道:“閉嘴!”
“淮安鹽運分司的火可是你放的?”
“你說什麼?”周濟語氣吃驚,不似作僞,“什麼火,淮安鹽運分司起火了?”
他想明白之後,立刻憤怒地掙紮起來,他看起來力氣不小,雖未掙脫,整個牢房似乎都晃動了一下,“你們這些王八蛋,自己放火平賬,還想把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
……這人看起來一表人才,實則好像不太聰明的樣子。
谌庭轉頭看向謝枕川,以口型示意道:你确定這是周則善的孫子?
廣成伯府大約是怕露怯,這位長孫一直少與人來往,神秘得很,他雖然在應天呆了幾年,但也隻知其名,未見其人。
謝枕川點了點頭,又“唰唰”寫下一行字。
谌庭照念道:“說吧,你這次來淮安是奉的誰的命令,又有什麼任務?”
“我已經說過了,是濯影司謝大人的命令,就是來查你們貪贓枉法之事,你們聽不懂嗎?”
“廣成伯府的嫡長孫,何時入了濯影司的麾下?”
周濟裝作沒聽見,“什麼廣成伯府,我在謝大人門下已做了五年的事,關廣成伯府何事?”
謝枕川很快寫完一長套說辭,谌庭照念不誤:“你是廣成伯府嫡長孫周濟,是廣成伯授意你來淮安鹽運分司查賬。”
周濟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這道題超綱了呀,祖父沒教過!
他梗着脖子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因你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廣周則善隻吩咐你将賬冊盜走,但你在淮安不慎暴露了行蹤,引起了淮安鹽運分司的警覺,所以才有中毒昏迷、火燒賬房之事,我說得可對?”
……簡直是斷事如神。
周濟立刻就破防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審問就審問,何必罵人呢?”
谌庭繼續道:“周則善除了派你去偷盜賬冊,是否還安排了别的計劃?”
“不可能呀,”周濟沒理他,像是在努力說服自己,“我們府裡年輕一輩,除了我,哪裡還有别的靠譜的人?”
未等謝枕川動作,谌庭便已經擅自開口問道:“比如你們府裡那個表小姐,梨瓷。”
他一邊說着,一邊偷偷觀察謝枕川的反應。
謝枕川輕飄飄睨他一眼,倒是并未阻攔。
周濟這回掙紮得更厲害了,身上枷鎖、鐐铐抖個不停,“你們到底要幹什麼?有什麼事盡管沖我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與廣成伯府無關,不要碰我表妹!”
谌庭轉頭看向謝枕川,隻見他聞聲蹙眉,卻就此沉默了,毛筆吸飽了墨汁,未在紙上留下一字。
他隻好繼續自由發揮,先是道:“你們府裡那位表親謝徵,可與此案有關?”
周濟隐約在祖父那裡聽過相關之事,此刻卻一口咬定,“不熟,無關。”
“說得這麼笃定,”谌庭又悄悄看了一眼謝枕川的臉色,這才道:“他近日可是與你的表妹走得很近,如不是為了查案,難道還能是郎情妾意,看對眼了嗎?”
周濟心中一痛,卻還是嘴硬道:“人家郎才女貌,關你這醜八怪什麼事?”
谌庭向來自诩風度翩翩,哪裡聽得了“醜八怪”三個字,立刻也失去理智,反唇相譏道:“總好過周公子,人家都說‘表哥表妹,天生一對’,不像你,如此如花美眷,近水樓台都不能把握機會。”
這下可就戳到周濟的傷心事了,也是他近兩年都外出奔走甚少在家的原因。
他低垂着頭,心中一片酸澀,喃喃自語道:“難道是我不想嗎,那還不是因為表妹要招贅……”
他這話聲音雖小,卻仿佛一個驚雷在牢内炸開,一片鴉雀無聲。
“你……你說什麼?”
好半天,谌庭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下意識再确認了一遍,幾乎都不敢擡頭看謝枕川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