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地勢較高處挖了幾座沒有墳頭草的墳,裡面的屍體早已腐爛,從碑文上的年份來看,衣裳倒是正常的在地勢較高且幹燥處下葬該有的樣子,生前應該是有點錢的,甚至還沒有随便一扯就爛的意思,那泛着黃的骷髅躺在棺材裡,和之前的骷髅一樣,或者說比那還嚴重,因為連整個的腿骨都撿不起來。
而地勢較低還有墳頭草的幾座墳就更有年頭了,棺材沒有那麼好也沒那麼新,但屍體卻是還有點不知道陳了多少年癟到快要沒了的皮肉的,屍體可以說是十分完整又完好。
“裝貨啦裝貨啦。”熟練地牽着大麻袋口子的陸離走過來把擋道的裴應闌擠開。
這就是需要從原來吊橋的位置再進來人的原因,總不能扛着鋤頭翻那麼久的山,挖出來的東西也不能就那麼背着出去,有省力的法子幹嘛不用。
又等了一個晚上,确定山洞裡沒有綠幽幽的火光以後,衆人才進了另一個洞口,最裡面除了一口疑似前面南極仙翁石刻像前才會擺放起來插香的大鼎就是個水坑,水坑是洞頂的縫隙裡一點點滴下來積攢而成的洞内還有一塊旁邊立了碑的天外來石,是以前供奉在這裡的神石。
“什麼天外隕石,犄角旮旯裡挖出的礦石而已。”陸離圍着那塊大石頭打轉,裴應闌說縣志上記載的是神石中間最寬處有六條邊,這六條邊長短不一但在一個面上,現在被敲得七零八碎的不知道小了多少圈,鼎裡也有不少敲下來的石頭塊。
水裡倒是沒别的東西泡着,但旁邊要是每到天寒都那麼燒,它又沒地方流,這一個冬天積攢下來的水幾口喝下去不得被毒死,而且死後骸骨還會跟那些腿都爛的骨頭一樣,至于留存下來的那些女人的骸骨隻爛了腳是因為她們本就是不富裕的那一撮人裡的,鼎還在另一邊的時候裡面的香灰還是被族長逼着吃的,再吃得花錢。
回去的路上,顧着陸離不能吹太凜冽的寒風,裴應闌陪着她遠遠墜在隊伍後面。
陸離挑着過了岸後從幹草叢裡扒拉出來的軟棗子,擦幹淨丢進嘴裡,它們的枝條藏在草叢裡沒凍壞但也沒繼續長,所以有幾個熟得不夠的酸得她直眯眼,不過她還扯了好幾個另外樹上帶毛的大果帶回去放軟了吃,大的果子和小的果子文雅一點叫做苌楚、铫弋,通俗一點又叫鬼桃、羊桃,因為形似猕猴,也有稱它猕猴桃的,文雅通俗都可以這麼叫它。
軟棗子就是像是沒毛的猴子,除了藥用,它不但能吃果還能賞花,還有詩人專門給它寫詩,覺得它的枝條架在院内中庭裡十分值得觀賞,等花期一過變會結出香甜可口的果子來,不過都得摘下來之後捂着放軟,不然很容易碰到酸的。
裴應闌講了那個縣令的事情——
他被一戶陳姓人家收養後,那戶人家的男主人做生意發了點小财卻惹得同鄉的一個算卦人的嫉妒,算卦人在他養父回縣城的路上将其攔截後推進江裡連個屍首也找不見,并在他養母求神問要祈求丈夫平安歸來并雇人去其回來的路上多方打聽時雇人往他家裡扔石頭裝作仇家報複,還雇傭媒婆屢次上門說媒威逼利誘非要求娶,不然下場就和被強盜殺死的丈夫一樣。
他養母帶着幾個孩子又有官府中人從中作梗拿不到丈夫留下來的鋪子生意,沒得生存的法子隻好躲到鄉下去,起碼鄉下還有地還能吃上飯,過了幾年他的養父回來了,發現城中家産早已改名換姓,多方打聽下才得以找到躲在鄉下的一家老小。
他這一回來就驚動了算卦人和他衙門裡的同夥,兩人雖然合夥霸占别人家産但始終是沒有個名分的,一旦被人知道他還活着就得完蛋,所以便半夜火燒他鄉下的家,還将二人犯的其他罪名扣在這一家人身上并且還先講其家裡洗劫一空還警告鄰裡不許接濟,否則都是一樣的下場。
其養父去縣衙告狀又被糊塗縣令暴打一頓扔了出去,一家人無法隻得背井離鄉,又過了幾年糊塗縣令被抓了,新官上任後這家人又去告狀,那二人幾年間不知害死多少人霸占多少家産,在縣衙裡說話比縣令還要管用,他們的狀紙遞不上去并且還要繼續被人誣陷,因着他鄉試中了是個舉人所以那二人才無法打殺。在那二人百般阻撓下,新上任的縣令惱了,直接讓自己的人去陳家請來中舉的他才将事情說破,才能告得了狀,那二人與其同夥們被打得前胸後背的骨頭都斷了,腿也被打斷後直接埋進坑裡,以衙門暫時收管的名義而霸占的家産盡數退予還活着的苦主們。
後來中了狀元走馬上任也遇上了差不多的情況,前任縣令曾經是個冒名頂替的,曾經與真的前任縣令也是同鄉,在其上任主簿的路上将其殺死後佯裝意外,威逼着帶着幼子的還無父無母無兄弟的女人嫁于他一同上任。等到其子長大成人以後女人将其所作所為告訴了曾經隻有兩歲被迫改認他人為爹的兒子,其子聽後大怒,提着刀就将剛剛走關系混成了縣令的人殺死。
那中了狀元走馬上任的人名叫陳義郎,意思是陳家收養的孩子,陳義郎上任後審理此案,又遇上了和他家一樣情況被縣衙裡腌臜貨們扣屎盆子差不多的情況,最終判了殺死前任縣令的人無罪并令其改回原姓,還杖責了前任縣令的狗腿們召了新的人。
後來那個縣出現了和陳義郎所出生的村子同樣的情況,他責令封掉所謂的神窟嚴禁任何人去求神水、香灰,才使有點苗頭的疫病得以平息。
“這麼說那人出去以後還是窮苦過的,但這世上多得是像他們以前那樣沒有狀告成功的人,更多的人連書本都摸不到,談什麼身份呢。”
嚼完之後口也不渴的陸離繼續說着:“他這才剛剛開始呢,什麼‘達者兼濟天下’有幾個人能做到呢?能做到的都被人早早擠兌死了,有能力都想着顧着自個兒,誰敢當聖人就無數人放下隔閡去圍攻誰,聖賢放到現在不過是有地位的大老爺們騙人下水的謊話而已,他們可怕死别人的想法能趕到他們前面去了。”
裴應闌看着等前面人都走沒影以後才旁若無人站到馬鞍上伸懶腰的陸離,“你倒是想得多。”
伸完懶腰又反着坐的陸離一邊盤着腿保持平衡一邊對騎馬走在後面的裴應闌說:“我都說了我肚子裡有點墨水的。”她心想:反正我才不管規矩呢,有仇就要報先我自己爽,該有什麼報應就有什麼報應吧,我已經反思無數回我就是卑鄙又無恥啦。
“看出來了,可能耐死你了。”裴應闌伸手向她要軟棗子轉移話題,“口渴了,扔幾個過來。”
“一個那麼小,我剛剛都吃了一大把呢,你自己挑吧。”說着陸離把她的挎包丢了過去。
回去之後上了幾天學的陸離又跟禁軍走了,端着新做好的糖想着給她吃的裴應闌氣得把東西都砸了,然後尋了個活也出去了,因為碰到了硬茬子他回來之後養了幾天傷,但也沒回裴府,就在北鎮撫司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