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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不宵禁,城裡的夜市一般都是十分繁華的,萬千燈火為絡繹不絕的人們提供一徹夜的光亮。
一處高樓上,裴應闌頭疼不已地問:“你白天是不是把過路小販的糖葫蘆全打劫了?”
“我很餓啊。”陸離盤着一條腿側坐在倚欄上邊吃東西邊看底下的熱鬧,她已經吃過飯了,還在一口炸鹌鹑一口糖油餅啃個不停,吃到把系在腰間寬大束帶外面的細繩也松開了一點重新系上看着底下的熱鬧繼續吃。
底下右邊大街上豪華的馬車陸陸續續走過,那邊背過去的另一條街在高樓的左邊,底下一個院子裡正在擺席開吃,她看到一個母親麻木地牽着年幼的兒子和更小的女兒坐在一個偏桌旁,桌上除了幾盤菜也沒有其他女人,其他的女人孩子們都和男子坐在一堆開吃,看樣子也沒有講究所謂的男女分桌的規矩。
處于好奇,眼鏡往底下瞟的陸離想去摸糖油餅沒摸着,隻能慢吞吞啃着鹌鹑,“主桌上的人賊眉鼠眼的,真不像是主人家。”
把她糖油餅拿走的裴應闌:“是個有功名在身的進士,二甲傳胪翰林院檢讨,七品的官,去年失蹤了,上月被發現屍體藏在底下縣城一座庫房的紙堆裡,是準備取陳貨賤賣的商戶發現後報的案。”他一邊說着一邊把她手裡的鹌鹑以吃多了上火流鼻血為由給拿走重新包起來扔到中間的石桌上。
“天再冷,多少也會臭吧。”陸離想起來去抓石桌上的東西。
裴應闌把她按了回去,“就怕說了出來你直接吐一地。”
陸離不在乎地擡起袖子擦嘴,“有什麼好吐的,那個縣底再下就是官府囤鹽運鹽的地方,去年鹽車讓人劫了現在還沒結案呢,最多拿鹽腌着。”然後她還砸吧兩下嘴,說今天這家的鹽焗雞好吃。
“去年年初你還沒來呢。”裴應闌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陸離:“隔壁府學有人的爹是刑部的,吹牛說劫鹽車的案子特别特别玄,除了馬突然回到原地,其他的東西沒有任何痕迹就憑空消失了。”
“也沒幾車,隻要人多,憑空消失就很正常,搬也能全搬走了。”裴應闌拿着帕子蓋在陸離臉上讓她在外面少沒規沒矩的。
“平常書院裡裝模作樣的就累死啦!”陸離抱怨了幾句,還是拿帕子擦手了,“你是不是知道底下怎麼回事啊?”
裴應闌說這家女主人的公婆前幾年相繼過世了,雖然大院子看着破敗也沒幾個傭人但還算有點底子,現在被夫家與娘家的親戚逼着擺宴席擺了一個月,還有各種親戚強行塞進去的幫工,等這家的錢被吃空了就可以用主人家不給工錢的理由去告,最後缺德親戚成了債主就可以以此為由霸占房産了。
陸離聽後:“我知道,這叫吃絕戶,可能還想把人遺孀也賣了換錢呢,畢竟官府看重男丁的命隻要告狀他們就會去查,但是等大的處理完了小的就好死了,女娃那麼小他們還能拿來賣錢哩。”
“秦大家出事,是不是也這樣?”裴應闌摸着她的頭。
“差不多吧,那個地主趁着丈量土地買通官吏霸占别人田地,他的狗腿還想連着吃絕戶呢,”陸離說他們越想越興奮連秦二家也想連夜勾結歹人去陷害,“可能覺得錢是他們自己的,所以不讓擺席,他們自己對另外兩家起了疑心要去互砍的,不關我事。”
這邊高樓上看着底下吃席,那邊前後兩道門都圍了人,有府衙的、有六扇門的,有的還把頭冒出牆去看裡面,像是盯好了人以後,又有幾個人冒出頭去看,随後圍着商議了一番後前門圍着的六扇門捕快們踢開門就沖進去抓人,被抓走的就是擠走孤兒寡母的主家強行坐在主桌的那些人,客人桌那裡也零星抓了幾個。
“也就是在京城,人家還是個官,這要是别的地方……”陸離聲音越說越小,難過得把頭埋了下去,她還記着陸無因為這件事情打她:我就是沒有做錯,都願意為了不跟着長孫家的人走而付出代價早點死的了,自己要把我慣成這樣的。
“已經過去了。”裴應闌歎了口氣,陸離把頭越埋越低都縮成了一團不讓抱,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隻好捏着她露出來的一截後頸皮,“哭包你可别哭,哭瞎了我可不帶你回去。”
“這樓那麼高!你是不是人?”陸離也不蜷着了她擡起頭就往人身上挂着開始幹嚎,把底下水席宴上剛抓走十幾二十個人,男女老少全都暫時走不了便又哭又嚎求官老爺放人躲避官差問詢的聲音給蓋了過去。
“怎麼不是人了?”裴應闌拿着東西帶着人就要下樓,隻不過不走上來時的木質樓梯,等飛快地掠過底下一長排房子的屋脊時才小聲地說:“我要不是人,你現在肚子都被搞大了。”
“我都聽到了!”陸離耳旁傳着呼呼的風聲,“我不要被被小怪物寄生!你要是敢我就在死之前先弄死你!”
“嘶——”被打到傷處的裴應闌倒抽了一口冷氣,“小祖宗,我哪兒敢啊,我要想有子嗣還會跟你糾纏?”長孫家的女性族人多數不能生子,幾百年間隻有少數外嫁給皇族的記載,但多數都是還未診出脈來人就迅速開始走向死亡變成一具鮮活的皮包骨怪物開始凋零,在還未成形前就會香消玉殒被當做不詳之兆燒掉,隻有少數幾個能活的稍微長一點,他所知道活得最久的就是宇文芨的母親了,但和外人比起來就是早逝。
陸離松了手:“算你識相,我最多跟你淺顯地玩玩。”
裴應闌一個頭兩個大:“閉嘴,你能不能收斂點?”
“不要。”陸離拒絕,她繼續叭叭着,“這種事情當然要商量好,又不是吃飯各自吃什麼誰也不影響誰。”
“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能蹦跶的,一天變八百回,回回都是我遭殃。”
“你不喜歡?那我找别的男人去。”
“你要是真敢,”裴應闌又被氣得腦門冒青筋眼睛都快凸得跑出來了,“腿給你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