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農家院子裡,一輛寬大的馬車停在門口。
面具男剛去通知完崔蘭,回來後就看見在馬車不遠處站着幾個拿着鏟子填土的人在互相扯皮不去趕車。
“你去。”
“你去。”
“你去。”
面具男左看看又看看,看向馬車的同時往後退。
臉上纏着繃帶的女人坐在馬車後面的車闆上,她拿着一個青面獠牙紅發赤須眉的神像,提着頭舉高看了眼帶孔的底座後手一松那尊神像就摔在地上四分五裂,“赤瘟鬼啊……”
*
天氣轉暖,京中官員接連害瘟城裡忙做一團,上林苑後山駐地靜地出奇,處理完緊急公務的裴應闌惬意地躺在椅子上曬太陽,他慶幸自己沒在城裡,駐地這邊也有人害瘟,但人員流動不大容易控制,最近心口不太舒服少操心躺着曬太陽正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附近有成片的雞棚,天一熱起來就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臭味飄散過來,在鼻端萦繞進而影響食欲。
裴應闌沒怎麼養過雞,但拉屎和雞差不多的東西他還是很熟悉的,躺在椅子上聞久了總覺得這股味道怪怪的,當他大爺似的蓋完一批章後叫住一個缇騎,讓他去前面看看哪間雞棚沒收拾好,提醒一下,不然就告到院監那裡說他們不鏟雞屎影響駐地兵士養病。
那番役趟過幾片菜地往前走了又回來,說:“回鎮府使,有間破房堆放了春獵行刺射來的箭矢,那周圍隔了一大圈的草都很低,裡面發出的惡臭将附近的散養的雞臭跑到别的地方擠窩,不是雞棚裡的雞屎。”
箭矢?不會又有活要幹了吧?裴應闌不舍地把茶碗裡續上還沒喝幾口的第三道水的茶水飲盡,才悠悠地叫來幾個人一起踩着菜地抄近道走過去,一路上不止草,就連這幾日樹上大量冒出的花苞也都怪怪的。
裴應闌這幾天本來就不舒服,越往前走越頭暈目眩,強撐着打開鎖後一推開門他就捂着開始絞痛的胸口倒了下去,旁邊的擠不過去的人立刻跑開大叫:“啊啊啊!鎮府使被臭吐血了!”
隔了幾片菜地有人丢了手上的文書直接嚎:“怎麼辦怎麼辦!我的加急公文還沒蓋章啊啊啊啊啊要完蛋!”
“嘔——”裴應闌被擡走後情況好了許多,再次兩眼一抹黑前跪趴在田埂上又把漲了一肚子的茶水吐了出來。
“他怎麼了?”站在床前的冼如英問正在望聞問切的人。
主職是給猴子看病的邱蓼蓼搗鼓半天就能扯個嘴皮子看潰瘍,一早準備好的鉗子半點用沒有,“沒毛病啊,除了虛就是上火,連熬幾天心力衰竭,歇兩天就行。”
“沒毛病怎麼會吐血?”
邱蓼蓼拿着工具躍躍欲試,“嘴掰開就知道了。”
冼如英上去搭把手,剛把牙撬開床上的人眼皮子開始抽搐。
邱蓼蓼拿着鉗子迅速跑掉了。
裴應闌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一遍自己的牙齒,确認完好以後才罵道:“我那是嘴裡長血泡!”沒罵幾句又龇牙咧嘴捂心口。
冼如英:“不應該啊,噬心蠱還能提前成熟?”
裴應闌:“應該是那堆箭頭材質特殊影響到它了。”
“另一隻呢?”
“沒有。”
“啊?”
“沒有另一隻。”
“那你是怎麼聽話的?”
“别問了。”
“那行吧。”
等冼如英走後,裴應闌又躺了回去,“沒有,怎麼會沒有……”
裴應闌這一倒也就當天歇了會兒,第二天天氣過于詭異一下子熱起來,那堆箭矢出現了一層類似油脂的東西,到了夜裡那些油脂凝固後這些東西味道又減輕了一些,直接用火将其烤化那箭頭冒出來的味道越來越沖,幾個方向的尋蹤犬都把人帶到京城帶,進城後又在城西那堆陳年屎山附近徘徊,說是屎山,但其實沒有多高,但在京城又占地寬敞,已經算一處了不起的坡面了。
說來也奇怪,這座屎山原本是要開挖的,可街道司每次派人去挖,不是夜裡鬧鬼就是雇的力役産生幻覺,幾乎沒人長期幹這活,一年下來都沒挖多少車,好不容易近兩個月一直沒鬧鬼、也沒人精神恍惚了,才開始挖城裡官員又鬧起瘟來,上頭沒人批這筆小錢也就又耽擱了下來。
錦衣衛的人沿着邊緣往裡走時發現一處塌陷的痕迹,在坑裡發現一些斷掉的石闆,斷裂的痕迹很新,像是被砸斷的。清理石闆後又撿着些箭矢,箭身的木材早已腐朽,可箭頭上鏽迹很少。
由于量很少,裴應闌靠近屎山除了心累的後遺症以外沒有任何異常,他脫下手套仔細掂量着手裡的幾個箭頭,精鐵的做工,卻比生鐵還重一點……
另一邊去生病嚴重的官員家中搜尋詢問的人又來禀告,一些人當日撿了箭矢防身,箭身鋒利被劃傷或刺傷過的人不在少數,生病後都沒往那邊想。
裴應闌嗤笑,“哼,不敢想,是不敢說才對吧。”
最終堆積多年的屎山是開始變平了,一天十二個時辰燈火通明,上面人頭攢動地開鏟卻沒雇傭多少夫役,從屎山成為麻煩開始,年年讓鏟,年年都是撥款後就沒了動靜,等催的時候又到了雨季到處鬧水災,國庫本來就不富裕,這個皇帝格外摳搜,直接發了一些滞銷的大竹筐,讓京中大小官員每天鏟夠兩筐才算下班,因箭頭所傷害病而不能幹活的必須由血親代勞,派些幾個人輪班隻管記名冊,一些人不想幹直接給錢,值班的都不敢收,生怕少了對不上得讓他們補上。
卓筠凡一連好幾天每天一大早就提着上面發下來的竹筐來鏟,好不容易在早上遇見同樣鏟屎的裴應闌,趁早幹完活登記後大手一揮悲泣道:“兄弟,你都累到狂吐三升血了還出來鏟屎,真是吾輩楷模!國之棟梁!”
周圍不少人往這邊看,裴應闌埋頭裝不認識,他又湊近了小聲說:“我聽說禦史台那些谏官都不拿你之前清理門戶血流到外面污染大街當話頭鬧着要撞柱子了。”
裴應闌有些憤恨:“誰造的謠?”
“真的沒人參你了!”
“誰說我吐血的?”
“不知道,大街上都這麼說。”
“……”
裴應闌鏟完兩筐屎,在北司混到中午就回了裴府,自從那天暈倒以後他就心力交瘁精力有限,看了太醫說能歇半天,但躺在宿舍公文能堆一地,所以就回了家。
他十多年來突然犯病,用藥量一下子增大,裴府留守的老人們都坐不住,出門去到處去看蟾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