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珩臨時起意,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找不出什麼好地方,最後還是打電話到酒店前台詢問了一番,琢磨着挑了個貴的安排上了。
鐘靈跟他一起過第一個生日的時候,李一珩攢了好大的勁兒,什麼鮮花、蛋糕、小戒指來來回回倒騰了個遍兒,結果因為忘了提前定好吃飯的地兒而毀得一幹二淨,鐘靈生日那天是平安夜,而人民群衆的浪漫情懷從不缺席,倆人太貴的去不起,消費得了的人滿為患……李一珩想了千百種可能沒能想到他倆得在路邊攤吃蛋炒飯。
那個時候,鐘靈懷裡的花把她的臉遮得嚴嚴實實,李一珩提着蛋糕,戰戰兢兢,肚裡的憋屈翻江倒海,支吾了半天沒找着詞兒,還是鐘靈湊到他耳邊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句,“我沒生氣,我高興得不得了,我就是有點害羞,他們都在看我們,因為我倆像一對傻子。”
鐘靈說完就将臉埋進花裡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李一珩愣了會兒也跟着笑,十足煙火氣的夜市,實打實的一對傻子。
那晚的蛋糕是在鐘靈家樓下的小花壇邊吃的,不是多好的滋味兒,但當燭光落在鐘靈臉上,李一珩又覺得一切都好了起來。
她怕冷,全程搓手跺腳,然後攀着他的胳膊吹蠟燭,“李一珩,這是我過的最好的一個生日!”
李一珩當然知道鐘靈這句話安慰他的成分可能大過了百分之九十五,但就是高興,高興得繞着花壇飛跑了好幾圈,他重重地在她腦門上親了一口,指着平安夜的天空發誓,“我會補給你的,真的,我發誓!用未來的每一天補給你。”
或許是那兩碗幾乎沒動筷的蛋炒飯傷害到了李一珩少年時代的浪漫情懷,于是往後他總執念于帶鐘靈吃各種吃得起的好吃的,鐘靈不挑食,沒幾個錢的東西都吃得興高采烈,李一珩看着她千般好萬般好,時常想着以後有錢了一定要天天給她喂高級飼料。
可惜的是,鐘靈還沒等到他有錢就已經離開了他,也正因為這樣,今天晚上這頓飯還真算得上是第一頓正經飯。
不過……
或許猛地一下太正經了些,李一珩餓到不再餓了菜才端上來,并且鬧得挺尴尬的。
海風吹起白色帷幕亂舞,燭台熠熠生輝,紅酒搖搖曳曳,再搭上火光、花束以及某種奇異的香氛和麻酥酥的音樂,整個四面八方都十分的……豔俗。
鐘靈沒忍住,低着頭“撲哧”笑了一聲,穿越過分長的桌子清晰地落進李一珩的耳朵裡,後者有些惱羞成怒,虎着臉說,“我要投訴剛剛那個人。”
“别人是無辜的,你冷靜點兒啊。”
鐘靈笑彎了眼,海風吹來的聲音細細軟軟的,李一珩盯着面前的餐盤,說不出什麼滋味兒,反正就挺别扭的。
“不好意思,是我沒弄明白,不知道會是這些破爛。”
“也不是破爛啦,就是……”
鐘靈說到一半頓了頓,擡頭很認真地看了一眼李一珩,爾後笑容便淡了不少,像是薄薄的一層貼在臉上,“你放心,我不會想不該想的,所以我們之間不會有什麼奇怪的誤會。”
李一珩這個人從少年時期就很有特點,開心不設防時是個百分百的傻子,可當心裡藏着掖着什麼時連腸子都能繞上十圈八圈,前者沒有智商而溫暖純真,後者超強大腦而雲波詭谲,以前的鐘靈就十分擅長解析李一珩的表情,極少出錯,于是也曾被抱怨過不解風情。
都到這會兒了自然跟風情沒了關系,對面那個男人鋼筋水泥般走到今天也早已不是曾經那個少年,鐘靈不敢确定,但她知道,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跑偏了,惹得他不高興了。
李一珩成年後的輪廓鮮明深刻,怎麼看都十分立體,陰沉起來更是如刀鋒一樣帶着凜凜的寒意。
“那就好。”
他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眼眯成狹長的一線,是個還算滿意的模樣,鐘靈端起酒杯抿了兩口,“以前咱們吃牛排,吃完還得換個地方加餐記得嗎?”
李一珩擡眼,“有點印象。”
何止有點,簡直記得不要太清楚,十字路口那間平民西餐廳還在裝修時,李一珩就已經比老闆還迫切地等待開業,相比牛排他更習慣将那玩意兒稱為“牛肉餅”,巴掌大,就二十來塊錢,除了牛肉餅還有薯條、甜湯、小零嘴什麼的,當時學校裡的姑娘們好像都挺愛吃,李一珩嘗過一次就徹底失去了食欲,鐘靈也不怎麼喜歡,但學校附近也就那麼一個适合小情侶們偷摸吃飯的地兒,所以那間餐廳再不咋地李一珩也每周五都要百米沖刺過去占座,倆人随便吃點兒膩乎一會兒後又出門右拐加餐去,鐘靈打小就是個大胃,李一珩更不用說,高中三年竄了十好幾厘米的個子,恨不得一天吃五頓。
後來那間餐廳不負衆望倒閉了,變成了一個上下兩層的文具超市,李一珩和鐘靈都各自長籲了一口氣。
“那一會兒去哪兒加餐你想好了嗎?”
鐘靈不習慣也不會切牛排,叉子一戳就小口小口咬了起來,模樣着實不太好看,但李一珩卻出奇地有些眼熟了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從記憶深處出發,迅速劃過心尖,爾後直竄到眼睛裡,說不清具體什麼,也分不清是好是壞,總之讓他的眼睛有些酸脹的不舒服。
“别吃了。”
“嗯?”
“燒烤想吃嗎?”
鐘靈咽下一塊精挑細選的肉,味蕾很不知足,“想。”
“那走吧。”李一珩起身,細格子餐布滑落到地上,很快就被風卷走了,“别的我不熟,但燒烤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
鐘靈思考了幾秒鐘,搖頭,“不行,吃完。”
“不吃這個,沒意思,我帶你……”
“貴。”
鐘靈說完這個字就繼續埋頭咬牛排去了,慢條斯理,很是虔誠。
“也沒多貴,用不着……”
“坐下。”
“……”
“哦。”
李一珩摸了摸鼻子不太自在地重新坐下,腦子裡想着煙熏火燎的燒烤,再看眼前巴掌大的肉,愈發懶得下嘴。
鐘靈吃東西不太好看,但可能因為總是小口小口,細嚼慢咽的原因,看久了也還挺那什麼的,李一珩拄着下巴,一不小心眼神就又恍惚了起來。
最後還是忙着進食的人先開的口,“我剛聽你的意思好像是工作差不多辦完了?”
“嗯。”
“那我們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