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何聞給自己沖好一杯咖啡,書頁剛翻,濃香恰到鼻尖,正是靜谧閑适的好時光。
李一珩一條消息亮在屏幕上,平平無奇的幾個漢字,仿佛能擦出火星子,“資料給我,人也都叫上來開會,就半小時,半小時定出供應方,我趕時間,多花一分鐘我就解散你們那種趕。”
何聞:“……”
果然,越高薪越燙手。
一場臨時決定又被要求疾速落錘,結果弄得人仰馬翻的重要會議熱熱鬧鬧開始了,期間兩個涉及部門攪得不可開交,你敬我一句我謝你一句,斯文場走完開始言語攻擊,攻擊到一定程度又開始互相辱罵……場面一度失控,而李一珩坐在董事長座位上悠悠閑閑點開了手機。
相冊裡存了一張陸泉前段時間發過來的照片。
鐘靈她好像永遠不會老似的。
這件事就很奇怪,明明是那樣苦情的女人,她的怨恨那麼多,那麼愛鑽牛角尖,那麼想不通又放不開的一個女人……怎麼可以不老呢?
陸泉拍的那張照片應該是抓拍,被拍的人手舉在離臉頰兩寸長,差一點就要被擋住臉,動作間手指尖端有糊影,連着眼角眉梢那絲笑也影影綽綽不甚清晰。
鐘靈生得好,模樣就如同長在他心上一樣不偏不倚、恰到好處,李一珩自十六歲與她第一次會晤就深刻知道這件事。
後來夜場再見到,李一珩除了體内那股燒心燙肺的憤怒,還有一絲驚異,那麼多年不見,她居然還是曾經那個樣子,當然不是十五六的青蔥隐晦,她長大了,人高挑了,眉目比以往也深了少許,但不知為何,就是能讓人一眼認出來,怎麼變幻都還是記憶裡的模樣。
到如今,三十出頭的人了,笑起來比誰都小孩兒,再加之這頭短發修得巧妙,顯得她格外靈動,像遠山霧霭中一朵沾露的小野花。
李一珩看不厭,天天尋摸出來瞧幾眼,昨天嫌今天誇,一天不看渾身刺撓……會議桌上衆人争得嘴皮子不停歇,眼睛卻一直朝上頭瞟,生怕遺漏了大老闆半點細微表情,畢竟他們公司雖然信奉各有發言權,但飯是老闆給的,不及時看眼色怕是吃翔都趕不上熱的。
于是,眼見着剛剛還黑着臉的老闆忽然雨霁天晴,嘴角漾出的笑如世界另一端最清朗的那一抹風,穿洋過海而來。
“離半小時隻剩幾分鐘了,還沒讨論出結果?”老闆長着一張十分難得的英俊臉,聲音也低沉性感,就是說出的話十足十的不好聽,“都說我趕時間了沒聽懂?是都想結算嗎?”
衆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下一步方案馬上送到您桌上。”
李一珩:“唔,聽說那邊的人現在還在國外……”
“我們這就去催王總!”衆人眼神堅定:“最遲明天下午到公司!”
“很好。”
李一珩一手創立的企業有着與他本人一樣鮮明的特點,就特橫,特愛吃強扭的瓜。
緊急加班過後,回到家已經十點半,張女士最近追劇,正拉着老李一起歪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做着睡前護膚。
李一珩進門脫鞋,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樣,一頭撞在了玄關拐角的黃花梨隔架上。
“砰”的一聲熟悉悶響,張女士好像都聽挺習慣了。
老李斜眼瞧他,“半年了怎麼還不長記性?再這麼磕下去,腦子都給你磕沒了……”
張女士年輕時掙錢就掙得狠,再加上李一珩接班後越做越強,到現在另辟新天地,口袋裡的錢已經足夠使勁造,但早年因為老李的工作性質,職權捏在手裡時太顯山露水怕招人非議,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量,一家三口在家屬樓一住就是二十多年,後來李一珩自己搬出去二老又住了好些年,直至去年老李辦了退休安置,張女士開始抱怨爬樓梯爬得膝蓋酸疼,李一珩聽完一拍大腿,“是時候展示一下咱家有多富了!”
于是耗時半載、斥資巨大,光裝潢就廢了好幾個設計師的大房子迎來了主人翁。
原本計劃是把樓上留着李一珩的,無奈李一珩如今時間金貴,滿世界的飛,逢年過節也難見着人,他自己的房子還空着兩套,這個特意選的遠離鬧市的大房子就更騰不出閑心過來了,這不,搬進來許久,李一珩還分不清家裡結構,不是撞頭就是磕腿,冰箱放哪兒都找不着。
“都還沒睡呢?”李一珩揉額頭,一進家疲态就全顯出來了,那麼大個人往沙發上一倒就不肯再起來。
“酒氣熏天的!去洗個澡再躺啊你!”這套沙發是張女士千挑萬選幾個月又連着等了許久才定做出來的,她比愛惜兒子還要愛惜沙發。
“不洗,一會兒就走。”
老李:“這麼晚了還沒忙完?”
李一珩一隻手背虛虛地蓋在眼睛上擋光,“明早安排了會,堵車趕不及。”
“那大晚上還跑這兒一趟幹什麼?”張女士剛還十分嫌棄的臉瞬間軟了下來,“多累得慌啊,我瞧着你就一副沒睡夠的模樣……”
“有個事兒跟您二老說。”
“嗯?”
老李瞧着坐正了,張女士手上瓶瓶罐罐也放下了,李一珩側着翻過身,人還是躺着,不過好歹臉對臉了,“我得出去一趟,會比較久。”
張女士:“是上市的事兒?”
李一珩:“不是,是私事。”
老李:“累了?想出去散散心?那也挺好……”
李一珩:“算也不算,還是有正事兒的。”
張女士、老李:“你倒是一次性說完。”
“是這樣……”
李一珩猶豫了一瞬,來時滿腹草稿鋪了半座城,到跟前腦子又轉不動了,千言萬語就剩了一句,“爸媽,我要去找鐘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