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麼希望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年,有點高,有點帥,又不會那麼難以讓人接近。
偏偏,他居然是葉懷謹。
南絮沉默地将自行車把立從他的手中奪過,沒有說一句話,剛想繼續往前走,他卻再次着急了,這回直接抓住了她的手。“等等,你不能因為一個名字的誤會,就要判我死刑吧。之前我真沒有故意戲弄你的意思,隻是覺得那個不重要而已。”
怎麼不重要,一切都隻是他以為而已。
她蓦然擡起頭,直望着少年清俊的臉,滿腔的話剛湧上喉間卻又生生地咽了下去。鼻子在這時卻莫名開始發酸,為心底那些沒着沒落的心思。他倒好,随随便便隻管放了一把火,如何理會她的死活。
“你不要來找我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如千斤墜,她做不到冷冰冰,隻能強硬地闆起臉。
“這幾天我一直都在想,你為什麼對我名字的抵觸這麼大。”葉懷瑾卻似沒聽見她在說什麼一般,盯着她的臉半晌,最後如釋重負地,“但現在,我有點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麼?”
明明,她什麼都沒有說。
夕陽的光斜斜照在小巷子的牆頭。路邊的花,牆腳的草,一片一片都是暈開了的昏黃,泛着淡淡的光。一隻不知名的粉蝶展着翅盈在花間,暗香浮動,漾起溫柔。這是一個無人經過的轉角,這也是一個無人經過的日暮,暮色霭霭中,葉懷謹卻忽地笑了。太陽的最後一絲餘光,在此刻仿佛都撒進了他微微亮起的眼睛裡,而緩緩靠近她的氣息,幹燥而溫暖。
更教人猝不及防的,是他俯下身,在手心上落下了那個突如其來的吻。
如露珠,似花瓣。
如朝陽,似晚霞。
他說,“南絮,我們兩個在一起考S大,好不好?”
什麼跟什麼?
直到懵懵懂懂穿上那件月白色的裙子,跟在方輝後頭一齊坐上車準備出發時,她都沒有理解前幾天将她攔在路上的葉懷瑾,究竟想說些什麼。走在最前面的方錦文,倒是摒棄了平時明豔的穿衣習慣,一襲天青色的長裙,頸脖間堪堪挂了一粒珍珠,妝容也十分清淡,看上去居然比平時溫婉了許多。南絮心裡暗自詫異,倒也沒有多想,隻覺得那襲衣裙有些眼熟。
而葉家,也着實讓她意外。
至少在那群女同學的口中,葉家低斂而務實,又全員皆在公務律法系統雲雲,她以為那本該是某個酒樓舉辦的一場熱鬧宴會,卻沒料到,舉辦地點居然是在市郊的一個莊園。雖說也算低調,卻完全不符合那些形容和印象。怪不得方輝待她和母親向來刻薄,生活用度多一分都不給,居然也大費周章找來裁縫給她們備禮服。
車子緩緩駛入。
在電子遙控鑄鐵門緩緩合上的那一瞬間,她才忽然想起方錦文穿的那襲天青色連衣裙似曾相識的緣由了。當初挑在選款式時,她曾在那條裙子上拿眼停留了好幾秒。後來想了想,料子看着貴重,款式又端莊,想必穿在人群中會有些紮眼,才轉而求其次選了另一件月白色且款式普通的中長裙。方景文的禮服找人專門定制好了的,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居然轉而求其次選了這條裙子。
進來後,南絮才意識到這不是她理解的普通意義上的親友宴,俨然是一個頗正式的商務宴會了。自小到大,她從未涉入過這樣的場合,剛開始還僵硬着身體有些緊張,生怕會行差踏錯叫人笑話,可過了一會兒又發現其實還算好。
怎麼可能有人會在意。
一個根本不起眼的小人物,以及他帶來的繼女。
到場的人不過忙着汲汲營營,如何張結人脈而。方輝更是一派如魚得水的做派,拿着早就準備好的名片,一張張籠絡着人送出去。母親自然也顧不得她,将她安置在一處僻靜處,便陪在方輝在一旁作笑,步步緊随,生怕失了一點禮儀,方輝回去後又會陰陽怪氣地找麻煩。至于那方錦文,一踏入場地便不見了蹤影。她跟葉家本就熟悉親近,自然早早私底下打招呼去了。
直到宴會主家緻辭,她才堪堪站在人群後的一株高大木芙蓉下,透過隐隐約約的人群間隙,看到葉家的人,以及那個據說是葉家唯一經商的成功人士。
葉懷瑾的母親。
那真是一位面相看上去極和善的夫人,讓人一見便油然生出親近之心。站在人群中熠熠生輝,氣質卻是一味溫柔及賢淑,哪怕臉上落下了歲月的痕迹,可藏在時間裡的風韻,透過一身華服,不顯山不露水的流露出來。果然,歲月不敗美人。她也恍然,葉懷謹長得這樣好看,原來他是肖似母親。
至于葉懷謹,此刻就站在他母親的身後。
隔得太遠,加上人潮湧動,樣子模糊,面目不清。但她決不會看錯那道熟悉的身影,更不會看錯,那襲天青色的衣裙,遠遠地和他的影子清晰地重疊糾纏在了一起。然後,無比登對地,悄無聲息地融化在了這場晚宴璀璨的燈光中。
一切,理所當然。
南絮隻覺得心口猛然一抽痛,仿佛有人拿了根針在某處細細地紮着,等再想仔細體會清楚些,那種感覺驟然又無影無蹤,胸口全然隻剩下一片冰涼。她低下頭,用食夾夾了餐桌上的一塊小蛋糕,甜膩膩口感,含在嘴裡卻有些發苦了。
那天,他沒有說出他的明白,隻一味叮囑她要随方輝來參加今天的宴會。
原來就是想要她看見這一幕罷了。
也是,青梅竹馬,天作之合。
她,終究個意外罷了。
可也僅僅是寥寥幾句話而已,那天直接告訴她就可以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是奚落她的癡心妄想,還是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甚至,捉弄她竟然生了愚蠢的攀附之心。
南絮站在那株木芙蓉下,臉色再沒有餘下一絲表情的微瀾。
直到捏緊的手指無意碰到一件硬挺的物件,才恍惚想起這次來還有一個事。不為自己,倒是為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