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理直氣壯,容嵊突然就覺得有些疲倦了。
她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着不懂?
有些東西真的藏得住嗎?
越平靜越渴望。
越是視而不見,越是銘刻心中。
在那個視頻裡,她的眼睛明明是空洞的,就像被一把大火燒盡後剩下的灰,又被人潑了一盆冰水,連一絲熱氣都沒有冒起來。可這又怎樣?葉懷瑾從來都不了解她。葉懷瑾從來都不是了解她的那個人。從第一次他看見這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在甯湖會所的那間房裡,他就知道,葉懷瑾完全沒有讀懂她目光閃爍的難堪。
她剛才提起了他們的第二次見面,他當然記得。
他彼時就站在她的側邊,看見那隻藏在背後的手慢慢捏緊,太用力了,纖細的手指甚至被絞得發白。而她的臉上竟然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同葉懷瑾說話的時候語氣又輕又快。那種被吓得瑟瑟發抖的委屈,連在夢裡都要哭出來的害怕,卻被她強硬地親手埋了起來。他當時突然就明白了,她不願意讓葉懷瑾知道這些,竟不知怎麼出聲幫她圓了個慌話。
這種毛頭小子才會幹的事情,要是被他爺爺知道了,大概要去罰跪祠堂的。
他從來就不是什麼世人所說那種慈善家。真正的慈善心要有鋒利的劍堅硬的遁甲,既保得了自己也能保得住别人。一味的良善,隻會讓自己陷入萬劫不複。作為從小被精心培養的容氏接班人,他一直是最懂這個道理的。可偏偏在這個女人身上,從一開始他便是毫無底線地丢盔棄甲。
這真是一個荒謬的圈。
葉懷瑾不懂她,
而她不懂他,就像現在。
“你的心思藏得不夠好,騙得過葉懷瑾騙不過其他人。你以為方紹呆在裡頭出不來方輝就會善罷甘休嗎?就算他再不喜歡這個兒子,可隻要能夠牽扯住葉家,他的作用就比方錦文大。如果不是方紹的存在,葉家根本就看不上方錦文。葉懷瑾的父親是政法界的中流砥柱,他母親又在縱橫商場多年。方錦文玩的那一些小花招,你以為真的逃得過葉家人眼睛嗎?”
“自從你回來多少人在盯着你,你不清楚嗎?人家巴不得拿着你做些文章出來,局面越亂越好。将水攪渾了,他們就安全了。”
面前的女人大概是知道了其中厲害,越加乖覺老實,規規矩矩地坐在一旁,連手指都沒有再敢亂動一下。卧房裡的沙發軟,當時買的時候便是喜歡這種一坐下去就像被雲堆包圍的感覺。現在兩個人擠在一起,貼着身子挨着腿,沒有堅硬的支撐,連想移動身子隔開些距離都困難。容嵊在心裡頭笑了一下,假裝沒看見她時間久了便坐定不安的小心思。甚至,他索性往後舒展了一下雙臂,她越發不由自主身子一軟,迅速填補了被空出的些許空間,身子離他貼得更近。
貼得更近了,溫熱的香氣隐約撲鼻。
“那個老禾到底什麼背景?”她大約也發覺眼前形式漸漸不妙,東拉西扯的本領立馬也跟着水漲船高,也或者,這件事情她早就想問隻是沒開口。
容嵊側過頭瞥了她一眼,倒也不介意陪着她再耗一會兒時間。
“關于他家的老爺子,但凡你稍微看點新聞,就應該聽過。”他随口說出了一個名字。
她倒吸一口涼氣,“我以為他是□□,想不到居然是白道。”
“混不成白道了。”
“這話怎麼說?”大概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她轉眼就忘掉眼下自己的危機。就是這樣的性子,經過那樣多的事,卻多少還保留些孩子的心性,黑白分明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甚至沒注意到,他又開始擱在她腰間的手。
從這個角度來想,多少有了點依賴的意味在裡頭了,盡管少得可憐。
容嵊心忽地軟得一塌糊塗。
要不,就不要計較了。
不要計較當初她是如何毫不留情地一腳将他踢開,不要計較她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将他放在眼裡,更不去計較,那個視頻裡她眼中明顯沒有清除幹淨的那道影子。
他重新,雙手環緊了着她纖細的腰身。
“他跟老爺子不一樣,也沒有那麼重的事業執着,就當初從警校畢業去當卧底,不過是因為他在警校一個關系很好的兄弟出事了,便接下了那個未完成的任務。緝毒本就是極艱難的工作,那樣壓抑的環境又容不得半點閃失。更離譜的是,他無法抽身地愛上了毒枭的妹妹。在他清楚自己永遠不可能親手抓她後,申請離開任務,同時将掌握的全部關鍵情報給了同事。”
“後來呢?”
“毒枭被追捕時帶着妹妹僥幸逃脫,找到他,準備魚死網破。“
“他又親手抓住了他們?”
“還來不及還手,那個女孩為了保護他,替他擋了毒枭的一顆子彈。”
她沒有再說話,一臉可惜極了的樣子。
“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講這個故事嗎??
她這才猛然回過神,“容嵊,你又發什麼神經?”
“我隻想提醒你,你當初的選擇是對的,不要再重蹈覆轍。還有,”他本就是一個從不忽略心底本能的人,自然也不再打算繼續壓抑那個蠢蠢欲動的念頭,“既然你今天想起了同我跟你第二次見面的情形,那要不要再繼續深入回憶一下,我跟你第三次見面時,都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