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願意向方輝妥協,而是諸多考慮。
她本是最不想再跟這個人牽扯上關系的人。但方輝跟母親還沒有正式辦理離婚手續,一旦矛盾激化,又要擔心這個人不會輕易罷手,生出别的主意來。另一方面,方輝苦心經營多年,是極重視維系同葉家的關系,若是因為她給毀了,大約是越加恨她的。所以無論他背地裡如何用盡手段,左思右想,眼前也隻能暫時隐忍。
葉懷瑾基于離家時父親強硬的态度,對葉母口中的成人禮本沒有打算去,但架不住她的日日纏磨。葉母說得對,這是一個很好緩和父子關系的機會。畢竟他馬上要去上大學了,總是和家裡這麼僵持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她也知道,其實葉懷瑾心底是極其敬重他的父親。大約就是在心目中将父親的位置放得高,才難以理解對方對自己選擇的不支持。
葉母得知自己兒子改了主意之後自然很是欣喜,在電話裡對她連連說着感謝。南絮卻隻覺得羞愧,明明她才是那個害得人家家庭不睦的罪魁禍首。
時間過得快,轉眼便到周末。
臨出發時,葉懷瑾卻又不幹了,站在狹小的客廳門口鬧情緒:“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去?我們不是這樣說的。”
她耐着性子哄:“我當然會過去,不過得晚一些。你早一些出發去試試你母親訂得西服看看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師傅在場還可以幫忙修改下。”這是葉母提出的擔心,西服是按之前的尺寸訂的,但這段時間他看着瘦了不少。
“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那個地點我去過的,再者,方輝說了會安排車送我。”
“他真能這麼好心?”
“他當然沒這麼好心,可是他怕你媽斷了同他生意的往來。”南絮失笑,将他推出門,“快走吧,你媽在車上要等急了。”她知道葉母這種安排其實還有另一層意思,早點單獨帶兒子過去提前跟葉父見面談和,免得真鬧起來在正式場合失了體面。
等到時針指到6點整的時候,樓下果然響起了汽車鳴笛的聲音。
她穿上那件月白色的小禮服,拿上準備好的禮物就下樓了。禮服是葉母特意讓師傅幫忙追訂的,說是正好配得上葉懷瑾的那套黑色西服。明明是擔心她沒有多餘的錢置辦衣物,卻将理由說得如此貼心,葉母俨然是愛屋及烏了。禮服做得妥帖,尺寸分毫不差,可見真是花了心思,連母親看了都極感安慰,擔心自己女兒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來接她的車的确是方家的常用車,司機卻不是她曾經見過的那位。
南絮仔細打量了一下,來人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面孔,戴了一頂鴨舌帽,年紀不大個子不高,也就是大街上随處可見的普通樣子,想必方輝又換了司機。
她也就沒再多想,上了車。
舉辦地點還是上次她去過的那個莊園。隻是此次去心境與上次已截然不同。雖然葉母再三保證說葉父已然思想松動,且決意不會在今天的宴會上刁難她,可她到底還是有點忐忑的。而忐忑的結果就是,路上堵了半小時車,之後司機又說身體不太不舒服,估計是感冒了還曾在路邊停了一次車去藥店買藥,她竟然也沒有覺得多耽誤時間,反而有種莫名松了口氣的感覺。這樣一來,到達的時候主人家應該開始忙着招待賓客了,那麼等她去的時候,也就不會引起多大注意。
司機大約怕病毒傳染給她,買了一袋藥後,回來還特意戴上了口罩。
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等車子開進那個曾經見過一面的黑色鑄鐵雕花大門時,裡頭的宴會已然開始了。
在通往停車場的馬路上,她下意識轉過頭張望,便看見了不遠處草坪上站着的葉懷瑾。他正站在一衆賓客的中間,額前的發高高梳起,露出了那張極英俊年輕的臉。此刻燈光璀璨浮華漸濃,而他臉上沒有半點不适的神色,黑色禮服得體,一派神态自若,舉止進退有度。
這才是真正屬于他的世界。
昨天晚上超市買水果,他推着車習慣性走向進口水果區,後來想了想,又轉身往另一片攤位去挑選了。等她買完生活用品,他則興沖沖地拎着一袋鳳梨跑了過來,迫不及待地朝她炫耀:“看,好不容才從一群大媽手中搶到的特價品,算起來比平常足足便宜了9塊8毛7分錢。”
那副神情,簡直比他跟人說起他已經被保送了S大還要得意幾分。她當下便忍不住取笑:“真不容易,葉大公子如今也知道懂得锱铢必較了。”
“怎麼能叫锱铢必較,我這是合理且理性的消費。今後要跟你長相厮守呢,胡亂地把錢花光了,你嫌棄我窮跟别人跑了怎麼辦?”
“你怎麼對自己突然沒了信心,”她玩笑地用手指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就沖着你的色相,我也舍不得跟别人跑,誰能比你長得好看。”
“那也不行,以色侍人豈能長久,我還是要趕緊提高一下自己的核心競争力。”
“比如?”
“比如,等我們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
明明是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她一時怔在擁擠的超市人群裡,當下隻覺得心生歡喜。
可如今,她從朦胧夜色一攏浮華處望向他,第一次深深覺得,葉母的勸說無比正确。他不屬于那個老舊的出租屋,也不屬于那些生活的瑣碎,如果不是為了她,他根本不用應付普通生活裡那些肆意生長出的荊棘。既然已經保送,他原本應該按預定計劃假期出國遊學曆練,而不是将所有的精力,陪她耗費在一個小小的超市,拿心計算着如何節約9塊8毛7分錢。他的父母本一緻托高想讓他往更好的地方去,是她不好,拖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