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了方紹的用意。
從内部的崩塌,最讓人難以釋懷。
她原本以為她跟葉懷瑾之間的感情是無堅不摧的,卻沒有想到真正心生妄念的那個人竟然是自己。方紹說得對,她到底哪裡來的自信覺得葉懷瑾一定會無條件地相信她。這世間最不堅固的,原本就是人心。
方紹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打開了那道鐵門。
一進來,大約被她毫無動靜躺在地面上的樣子給吓了一跳,甚至還彎下腰來探她的鼻息。
她依舊一言不發,甚至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方紹見她這個樣子,倒是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緊接着嗤笑了一聲:“我早就勸你别太放在心上。我姐長得又不錯,男人嘛,隻要有點助興物,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從頭頂那個排水口洩落下來的光線已不是昨天晚上慘淡的月光,泛着天青色的白,照在方紹此刻陰謀得般的詭笑臉上,她居然也跟着笑了笑。
“你不是來給我送吃的嗎?既然送到就可以走了。”
方紹卻不慌不忙:“我還以為我來的時候會看到你哭呢,真是可惜,我姐哭了那麼久,你卻連一滴眼淚都不肯掉。不過好在風水輪流轉,你終于也可以體會到男朋友被别人搶走的心情了吧。”
她根本懶得看上他一眼,一味面無表情:“方輝交代你給我送吃的,難道還交代了你要陪聊?”
“當然得謝,如果不是我,你怎麼能夠認清楚葉懷瑾并不是你想象中那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還不是一個晚上的功夫就被我姐給撬走了。說到這點,我這人雖然壞,但絕對不會被三兩杯小酒就給沖昏了頭腦,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
“你這樣幾次三番地毛遂自薦,方輝知道嗎?”
“行,你就一個人在這呆着吧。”方紹冷笑一聲,從背包裡掏出一塊幹巴巴的面包和純淨水丢到她的跟前,轉身便想走。
“喂,你以前是不是沒有追過女孩子?”她卻用清冷的聲音叫住他。
“什麼意思?”方紹轉過身,似乎一下子沒有從她的話中反應過來。
“如果你真的有追過女孩子,就應該知道女孩子最是擅長心口不一,嘴裡說着不願意,心底卻不一定是那樣想的。你反複再三說要我跟你,但又卻拿不出什麼誠意了,你說,我怎麼可能輕易同意?”
“怎麼個意思,你想要怎樣的誠意?”意料之中,對方半信半疑。
“葉懷瑾既然已經跟方錦文牽扯不清,甚至驚動了家長,等出去之後,我大概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那麼,之前費了無數心思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方輝既然是你爸,送你出國總該會給你一大把錢吧。”她面上假意做出一副心死且有些打算的樣子。
“怎麼,發現我的好處?”
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隻刻意将聲音放得更軟了一些,“我不想再這裡吃東西,很髒,又有老鼠。我想洗個澡,你一定知道哪裡有洗澡的地方對不對,畢竟,你自己也住在這裡。”
這是在剛剛過去的那個漫長的夜裡她才意識到的問題。
方紹對這裡太熟悉了,熟悉到甚至哪個排水口對應的地下密室他都一清二楚。他長期在外遊走在法律邊緣,一定需要一個對他而言十分安全的地方。這個地方他熟悉來龍去脈,不會有比這更合适的藏匿之處了。也因為如此,方便方輝想出了這麼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來。
“你帶我去洗個澡,然後我們坐下來慢慢聊一聊。或者,能不能再借件你的衣服,我身上的衣服都沒眼看了。”她故意用手攏了攏之前方紹盯過的那道裂開的胸口衣領。也許是這個動作,又或者最後她故意說的那幾個字讓方紹想到了什麼,臉上多少露出了心猿意馬般的意思,明顯猶豫了一下。
她再次示弱,“難道,你還擔心我能做什麼?”
必須先服軟。
隻有先出去,才能找到其他可能逃脫的機會。
方紹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狐疑探究的眼光在她的臉上同樣來回停留,其實也沒過幾分鐘,可她閉着眼卻覺得自己像是等待了一個世紀那麼般久,就在她幾乎以為自己唬不過他去的時候,卻聽到方紹下定決心般短促地說了一聲,“好。”
于是,在黑暗裡煎熬了一夜的心,聽到這個回答之後安甯了下來。她必須要出去,要去找葉懷瑾問個清楚。不管她看什麼聽到什麼,在他沒有站在她面前之前,隻要不是他親口承認的,她都通通都不會相信。
方紹隻解開了她腳上的繩子,像昨天那樣扯住她的胳膊,将她從那間小石室裡拉了出來。她踉踉跄跄地被拉扯着跟着後面,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大約走了十幾分鐘,地上的水深漸漸淺了,最後到了一個比較開闊的地帶,周圍算得上是十分幹淨了。不同于剛才甬道裡潮濕腥臭的氣息,在經過某一處的時候,她明顯感覺有幹燥清爽的風迎面吹了過來。
這是不是說明?這個地方離某個出口應該很近。
方紹果然住在這裡。
沿着一處甬道而上幾個台階,地下空間又豁然開闊了許多,映入眼簾的接駁處赫然是一道正兒八經的門。顯然,這裡是一個已經廢棄的地下室。
方紹打開那道門,示意她往裡走。
果然,裡頭家用電器沙發桌椅一應俱全,屋頂上頭甚至還安裝了中央換氣裝置,以确保空氣的舒适度。方紹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了幾件幹淨的衣物,随手扔給她,“去吧,好好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