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了半晌卻還是不見昭月回應,男人忍不住稍稍擡頭看了一眼,正巧瞥見昭月下巴和脖子間的那顆紅痣,驟然怔住。
昭月有些局促地坐在凳子上打量四周陳設,手抓着膝蓋處的衣料揉捏出一片褶皺。
平荷有些尴尬地把那好不容易翻出來的完好點的碗洗了好幾遍,才倒了一碗用剛借來的茶葉泡的茶給昭月端過去。
畢竟這許多年沒見,她早不記得這家的草兒妹妹長什麼樣了,一時心急,還脫口就是一句人家說不準早就沒了。
如今人家光鮮亮麗地坐在這,兩人面對面怎麼也覺得尴尬。
昭月接過茶碗禮貌道了謝,低頭一看,說是茶葉,其實也就是一堆陳年的茶葉沫子掃一塊兒泡的。
平荷尴尬笑笑,道:“家裡是真沒什麼好的了,你别嫌棄。”
昭月搖了搖頭,端起來抿了一口,道:“挺好的。”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說起來這個平荷還是他們鄰家的女兒,也是從小玩到大的。
昭月記得她從前生得極好看,可如今卻連認她都沒認出來。
男人杵在門口,一直沒敢進來。
昭月有些恍惚地想,這人的身影似乎佝偻了許多。
昭月勉強笑笑,起身道:“帶我去看看束兒吧。”
平荷有些猶豫,昭月回頭看她,問:“怎麼了?”
平荷道:“這孩子如今還病着,實在怕您……”
“沒事。”昭月微微一笑,道,“我雖不是大夫,但看些小病還是可以的。”
聞言,平荷眼睛一亮,忙不疊地帶着昭月去看許束。
其實也沒什麼大病,無非就是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吃着,這才總不見好。
昭月寫了方子拿了一兩銀子讓平荷出去抓藥,估計還能剩下些買米。
她搬了把凳子在院裡出神坐了會兒,許莘回來了,道:“小妹在繡坊做工,今兒個活計才做了一半,回不來。”
昭月點點頭,沒說話。
許莘道:“大哥哥在外做工,這幾年都沒回來,大姐姐嫁了人,幾個月前才和姐夫回來一趟,估計最近回不來。”
許莘望着天,突然就沒話說了。
他想開口喊姐姐,卻又覺得不合适。寒暄幾句,又不知道說什麼。
久别重逢的親人,要麼是互訴思念,要麼疏離地客套幾句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兩個都沒得說。草兒當初是為了他們被賣出了家門,應該不會有什麼思念。
可若論好不好,也說不清楚。
他們過得不好,而現在的昭月姑娘外表看着光鮮亮麗,成了嶺州新上任的女官,還說是什麼靈女降世,聽起來無限風光。
可許莘卻覺得她這些年一定是受盡了委屈的。
她還和從前一樣漂亮,但是用這麼些年難過的日子換來的漂亮。
“前些日子……”
昭月突然開口,反倒讓許莘一愣。
“我在京城的時候見到阿殊哥哥了,那時候他還問我要不要回來看看,我說有緣肯定就還能再見面,不曾想,”昭月笑了下,道,“緣分來得還挺快。”
許莘彎了彎唇角,道:“也挺好,你和阿殊哥哥在京城,也算彼此有個照應。”
許莘回頭瞧了一眼,又看看昭月,起身去了一趟屋裡,再回來時手緊緊攥着。
昭月瞧了一眼,笑道:“又藏什麼寶貝呢?”
許莘舒開掌心,隻見裡面躺着一個紅繩穿着的小銀鎖,昭月的笑容驟然凝固,一點一點地落了下去。
“家裡日子好過一段時間,娘攢銀子,打了一個小銀鎖。”許莘輕聲道,“娘說知道對不住你,可也找不着你。她看别人家的孩子戴小銀鎖,說驅邪保平安,就給你也打了一個,盼你能好好活着。”
昭月抹了把眼淚,看向别處,道:“她怎麼還是這麼犟?那時候要拿這個換兩副藥吃,說不準病還能好。”
“所以後來我們也沒敢賣。”許莘僵硬地抻了抻嘴角,把小銀鎖往昭月手裡一拍,道:“姐姐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