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月到達嶺州時正逢初秋,下了馬車還沒等喘口氣就被人拽去了公堂上。
昭月瞧了瞧周遭那幾個不知道是什麼身份的人,滿眼都是看熱鬧的神色,想來也不會給她解釋究竟發生了何事。
雲裡霧裡地聽了半晌,昭月才漸漸品過來點味兒。
兩個灰容土貌的婦人站在公堂之上吵吵嚷嚷,甚至不顧衆人阻攔扭打在一起竟是為了幾枚雞蛋?!
昭月最開始還想好言好語地勸二人兩句,奈何二人扭打在一起,完全沒有要理她的意思。
昭月終于惱了,一拍桌子,呵斥道:“都給我停手!”
其中一婦人顯然不服氣,叉着腰直接罵道:“你個小丫頭片子哪來的?老娘的事也敢管!”
還不等昭月開口說話,離那婦人最近的一個衙役已經一腳踹了上去,厲聲呵斥道:“哪裡來的鄉野村婦!這可是我們新上任的女官知州昭月大人!”
那婦人被踹得一個趔趄,當場栽倒在地,卻顫顫巍巍地趴在地上不敢起來,引得衆人哄笑。
人群中不乏有竊竊私語者,自認為聲音都壓得極低,但疊在一起昭月也聽清了個七八分。
無非還是質疑她的身份,說朝廷怎麼派遣來一個女官。
昭月眉心緊蹙,視線冷冷掃向方才那衙役,反問道:“我有讓你說話嗎?”
那衙役一愣,不明白昭月什麼意思。
昭月又問了一遍,他才支支吾吾說了句沒有。
昭月這才移開視線,道:“知道便好,記得下去領罰。”
那衙役顯然不服,大聲嚷了一句:“憑什麼!”
“擾亂公堂紀律,難道不該罰?我既然沒讓你說話,你便不該吭聲。”
昭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冷眼瞧着那衙役。
周遭竊竊私語聲漸弱,看向昭月的眼神不免多了幾分忌憚。
“昭月大人,他這也是為了維護您,您這麼做就……”
昭月睨他一眼,問:“你是誰呀?”
那人支吾了一下,垂下頭去,道:“鄙人名叫劉戴,是這嶺州從前的知州大人聘請的師爺。”
昭月嗤笑一聲,道:“那師爺跟在從前的知州大人身邊那麼多年,應該明事理了吧?賞罰分明,尊卑有序,才能維護禮教。他亂了公堂,不尊我這個知州大人,我若不罰,如何立威?難不成他是專門受人指示來叫本官難堪的?”
劉戴頓時說不出話來,那衙役盯着劉戴,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卻被劉戴一眼瞪了回去。
劉戴朝昭月恭敬行禮,道:“昭月大人說得是,是在下考慮不周了。”
那衙役表面上确實是在維護昭月,可實際卻是想要所有人都看看她這個新上任嶺州的知州是要多沒出息多好拿捏,區區一個衙役都能騎到她頭上作威作福。
昭月今日若是縱了他,往後再想立威便難了,甚至她這個人在嶺州可能形同擺設,隻能做他人傀儡。
昭月冷哼一聲,重新落座。
對着還趴在地上顫顫巍巍不敢起來的婦人道:“起來說話。”
那婦人才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卻支吾着說不出話來。
昭月索性把視線落到另一人身上,那人見狀冷笑一聲,盯着旁邊的婦人道:“怎麼?讓吓得把你那一套說辭都給忘幹淨了?”
那人轉頭對着昭月直直跪下,道:“大人,民婦劉安氏,和他們家是鄰居,這今兒個早上我們家養的老母雞下了幾個蛋,這女人卻非說這蛋跟他們家養的那隻公雞脫不了幹系,非要撇一半走,您說說,哪有這麼不要臉的?”
昭月眉心一跳,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沉吟片刻,剛想開口卻見一男子進來拉住另一婦人,嘴裡念了句:“嫂嫂别鬧了,快些回家吧!”
那婦人一下就跟吃了炸藥似的,猛地甩開男人的手,哭喊道:“那不是你的兒子你不心疼!我…我這不也是沒了辦法嗎?束兒病了這麼多天,一直不見好,就念着想吃個雞蛋,我能怎麼辦?你大哥好幾日沒往家裡寄過銀子,我知道咱一大家子都難熬,可我也心疼孩子啊!”
昭月眉心微蹙,仔細打量着男人的模樣,總覺得有幾分熟悉。
那婦人嗚嗚咽咽地哭了半晌,見男人說不出話來,便對着昭月哭訴起來。
“那正好也讓這位新來的大人給我評評理,我嫁進這家這麼多年,受些委屈不算什麼,可我給他們家生的大孫子,怎麼也要跟着受委屈?”
男人面上閃過幾分難堪,一直垂着頭沒敢看昭月,輕輕拉了拉女人的衣袖:“嫂子别說了……”
“我就要說!”那婦人道,“家裡又不是一點兒餘錢也沒了,公爹手裡攥着個小銀鎖,非說是給那個早就被他們家賣了的姑娘留的,保平安。可我說句不好聽的,那姑娘都被賣了多少年了,還活沒活着都不知道,留給她還不如給一大家子多買點兒吃的。”
昭月沒接話,起身一步步走到二人跟前。
男人驚慌,連忙拉着婦人一起跪下,道:“大人莫要怪罪!我嫂嫂婦道人家嘴上沒個把門的,若說錯什麼話了您别同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