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以偏概全,是以全概偏。我也是富貴人家出來的,從小看慣了那些。出來後看的第一個病人是個小公子,腿要廢了,求着要我治。我治了,保下他那條腿,他卻要讓人去告我,說我把他治成了跛子。可要是沒我,他還保不保得住那條腿都不知道。這都是無妄之災,我本可以不救他。”
“至于我現在出來……”林芷擡眼看着葉曦,唇邊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我好奇,傳聞中曦長公主殿下和平貴妃最是不對付,三天兩頭鬧得不得安甯。今日她給你下毒明日你給她使絆子的,都巴不得對方不得好死,最後是殿下搬出宮去兩不相見才歇了。怎麼到了這個節骨眼兒,殿下反倒信得過平貴妃了?”
聞言,葉曦眉頭一皺,道:“這都哪傳出來的?我和她是不對付,但也沒到那個地步,平日裡的小打小鬧跟現在比算得了什麼?她讨厭的一直是我,不是我父皇,兩人搭着過了大半輩子了,在這件事上我信任她很難理解嗎?”
林芷點點頭,又不說話了,不知道思緒飄到了哪裡,又顯露出糾結來。
昭月看着,突然開口:“先前你給開的藥快用完了。”
“我知道。”
“頂多用到明天。”
“我知道。”
“陛下這幾日就是靠你給的藥吊着,離了藥,恐怕又要像之前一樣了。”
這次林芷終于說不出我知道了,她臉上那種糾結更加明顯。
見狀,昭月乘勝追擊:“您應該知道的,大燕需要一個君主,不管這個君主做的如何,隻要他在,便能穩住人心。若陛下出事,不曉得有多少人會趁這個節骨眼兒冒出來。若是為了那個位置皇子們争得頭破血流分崩離析,大燕就沒了,往後數年,就是亂世。我知道你有顧慮,并且肯定不像你說的那麼簡單,但你好好想想,我說的和你怕發生的對比起來,到底哪個更慘烈?我們總要事先做好準備。”
林芷張了張嘴,葉曦和昭月便直勾勾地盯着。
可下一秒林芷卻猛地搖搖頭,胸膛上下起伏,連氣都喘不勻了:“不行!不行…不行……”
昭月立馬問:“為什麼不行?”
林芷閉上眼,整個人有些發顫:“我治不好……我曾親眼看到過……如果真的是那個,是治不好的……”
見狀,葉曦上前緊緊抓住林芷的手,道:“我就是想要一個真相,是中毒?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總要讓我死個明白。若真是中毒,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那都是有人在害我父皇,我得把那幕後之人揪出來。”
林芷還是不住搖頭,可她越是拒絕葉曦手上的力道就越大。
“林芷,你曾經沒能解開的謎,就不想知道嗎?現在就有一個機會,說不準能讓你從那個噩夢裡跳出來!”
昭月此話一出,葉曦明顯感覺到林芷掙紮的力氣一下松了。
但葉曦沒松手,她緊盯着林芷,不敢錯過她每一點神色的變化。
然後和昭月一起把人挪回了屋子裡。
昭月撒了手,連忙倒了一碗熱茶捏着林芷的下巴灌了進去,壓下了所有的寒冷和恐懼。
林芷眼中似有淚光閃爍,良久,她低聲道:“且看明日,如果……”
如果什麼,她沒有說下去。也可能是她說了,隻是聲音小到根本沒有想讓二人聽清。
昭月和葉曦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有林芷這一句話,幾人晚上更不敢放松。
葉曦怕平貴妃鬧起來,讓人把她哄出去了,自己頂了她的活兒守夜。
今兒晚上的藥已經沒了,問林芷要,林芷這次卻不肯給,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用處不大”就沒了下文。
葉曦無法,隻能眼睛都不眨地盯了半宿。
前半夜沒出什麼大動靜,葉曦便稍稍放松了些許,出去拿了兩塊兒點心墊肚子。
誰料就這一眨眼的工夫,便出了事。
是夜,一聲尖叫打破了甯靜。
昭月匆忙爬起來拉着林芷往過跑,隻聽葉曦語氣驚惶,反反複複地“父皇”“來人”喊着。
昭月提起裙擺,拽着林芷力道不免收緊。
到了門口林芷卻突然甩開她的手。
昭月還以為是抓疼了她,連忙道了聲:“對不住。”就要繼續上手。
這次林芷卻避開了。
昭月擡眼一看,隻見林芷面色煞白,額上盡是冷汗,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終于感覺到不對來。
她順着林芷的目光看過去。
床上躺着的燕帝,臉色發紫,眼球通紅——是真的紅,除了中間黑漆漆的瞳孔,整個眼睛都成了紅色。
面目猙獰,血從七竅緩緩流出。
昭月怔了許久,整個人突然痙攣了一下,感受到了一種來自死亡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