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送走昭月,楚清樂臉上的笑,才一點一點落了下去。
兄妹三人沉默半晌,還是楚清樂率先開口打破了甯靜:“我在隔壁,隔着牆,聽不真切,兩位哥哥可聽清楚了?”
“聽清楚了。”楚容川苦笑一聲,道,“長公主殿下這些年……還真是變了許多。”
楚清樂道:“她明白你這性子,知道你什麼時候要開口的……但也愧得是長公主,愧得是昭月。不是長公主,未必會給楚家機會,不是昭月,也未必會同我們講真心話。”
确實太久了。
楚清樂還靠在門邊,擡頭望天,想,确實太久了。
明明已經過了那麼多年,别人都被推着往前走了,她的記憶卻好像停在了很多年前。
祖父還在朝堂,昭月還是個從胤王府剛剛爬出來、沒權沒勢的小姑娘,她這個二哥哥那時候賦閑在家。
想了很多,最後想到葉曦。
燕帝最疼愛的長公主,有一雙異瞳,偏愛紮眼的紅衣,張揚到誰都知道她,張揚到看不慣她的人能從宮門排到城門。
那是當年的葉曦。
說來也怪,當年總覺得艱難,不知道怎麼難,就是被卡着,難。
但現在想起來,又覺得那時候其實也還算松快。
昭月也說得很明白了。
說是讓世家拿銀子去贖人填充國庫,但也是借機在看楚家的态度。
葉曦對楚家唯一立在朝堂上的楚容川看着依舊信任,甚至在她離京時,她願意把自己身上的擔子交給楚容川,交給楚家。
那雖然代表着極大的信任,但也同時代表着,隻要這件事真的發生了,楚家本就不低的地位會再被推上一個高峰。
如今的楚家都會有人覺得功高蓋主,更别提再推一把,論誰也不會放心。
但不可否認的是,楚閣老留下來的人脈着實吸引人,葉曦需要它,需要楚容川把它們聚起來,又不能握在他本人手裡。
但她還想楚家安穩。
這便是既要又要了。
除了把楚家跟葉曦牢牢綁在一起,讓葉曦看到楚家的态度,沒有别的辦法了。
至于怎麼綁,昭月也說清楚了。
葉曦尚未婚配,聯姻确實是常見的法子,但别說楚家有沒有合适的人選尚公主,就是連葉曦自己也不願意要一門充滿利益、算計的婚事。
畢竟她如果成了婚,很多事上注定要受阻,而她的夫家,也将成為她計劃中一個不穩定的變數。
再就是生意,國庫空虛不假,楚家确實可以獻出半數家财換一時安穩,但這絕對不是長久之計,葉曦想要的是保證楚家未來千秋萬代都和皇家挂上鈎,再也擇不開。
說明白一些,都是一家人,真要算計起來,就會鬧得兩敗俱傷的程度。
甚至連葉曦選作跟楚家溝通橋梁的昭月也沒有完全博得葉曦的信任,她依舊需要拿捏住她某個把柄,來讓自己心安。
比如說那小院兒裡的姑娘們。
楚清樂發愁地揉着眉心,楚容川猶豫再三,還是重重一歎,起身道:“我去禀明祖父,請他老人家……”
“坐下!”隻是他隻起到一半,便被楚清樂喝止。
楚清樂看着他,是真恨鐵不成鋼:“祖父祖父,出什麼事兒都找祖父,你可知道祖父如今多大歲數了?”
“楚容川。”她深吸一口氣,這次是連哥哥都不叫了,“我就問你一句,你明不明白祖父當年從朝中退下來給讓騰位置是為了什麼?”
楚容川嗫嚅着,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啞巴了?”這話就更難聽了。
楚清樂視線卻跟定死在他身上一般,等着要一個答案。
其實楚容川知道,隻是他習慣了。
或者說,楚家大部分的人都習慣了。
天塌下來,會有祖父頂着。
楚家不是沒有經曆過衰敗,是楚閣老頂起來了。他年少時一次錯過,失去了妹妹,失去了一個親人,也與其他親人離了心。
于是到他自己這裡,對小輩就格外寬容。
幾人的父輩就沒撐起楚家這片天,那時楚閣老還年輕,還能扛。
扛着扛着,楚家的孫輩長大了,依舊是性子頂不起來。
隻得了一個楚清樂,性子強硬,能扛事兒。
可楚閣老不敢交給她。
楚清樂愛搗鼓生意,家裡縱了她,卻沒想過她在這方面天賦極佳,事情鬧大了,楚清樂的名聲毀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