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葉曦做了這攝政長公主,便極少用到風盈了。
一來他們後來做的都是危險活計,風盈本是幼年時燕帝為葉曦選拔的宮女,後來才跟她出宮。
她不像浮屏等人,也就一點僅用作防身的拳腳功夫,葉曦不想把她卷入危險之中。
二來早些年風盈被賣進宮時曾有個青梅竹馬,後來也來宮裡做了侍衛。
隻是陰差陽錯,他去時風盈已經跟着葉曦出了宮,兩人便錯過了一回。
既然風盈已尋得歸處,葉曦便想讓她後半輩子安安穩穩的。
隻是這次沒了辦法,風盈主動提出回來。
畢竟誰都知道,曦長公主身邊的風盈姑娘見人雖是三分笑臉,脾氣卻不好,隻肯聽長公主一個人的。
即便是長公主讓她去服誰,那也隻是表面功夫,還是那個勁兒,和平常在葉曦身邊兒的感覺不一樣,一眼就能看出來。
因此見了風盈和見了葉曦沒有區别,憑瀾雖然有這個本事,但畢竟茲事體大,她心裡也害怕,有風盈在大家都安心。
戰場那邊芮良和另一位将軍也打得一手好配合,雖然打着,但始終沒有真正鬧起來,雙方傷亡人數極少。
宗望見勢不對,試圖阻攔來着。
但人都在氣頭上,哪是說攔就攔得住的?
京中之前提的恩科也在準備,楚家之前盛的那份單子也有了大用處,即使葉曦不在,這恩科的結果也好說了。
好像一切都安排好了的,可誰心裡都不安。
葉曦靜靜坐着,看昭月撥弄着柴火堆,覺得新奇,從對方手裡要了過來。
昭月撒開了那根樹枝,一下子失去了消遣。
她仰頭,呆呆望着天看星星。
其實今天天氣不好,或者說已經很多天天都沒有明過了,看不到幾顆星星。
僅有的那幾顆也不亮,如果比成是人,他們就好像病倒在床的人,亮了就是好了,亮不了……
就像他們,往前一步往後一步結果不一樣,他們也沒得選。
昭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突然就想哭。
情緒來的突然,連她自己都理解不了,就那麼毫無征兆地落下淚來。
她又低下頭去,捂住臉,本想把那兩滴淚收回去,卻壓抑不住地越流越多,濡濕了整個掌心,又從指縫溜出去。
滴滴答答,落在衣裳上成了一個個的小圓點。
浮屏對情緒感知實在太敏感了,幾乎在昭月落下第一滴淚時她就察覺到了。
她看過去,卻怔住了。
就那麼愣愣看着昭月,似乎想不明白。
誰都想不明白,她怎麼就突然落下淚來。
“對不住……”昭月含糊不清地道着歉,可眼淚越來越多,似乎已經堵住了她的喉管,叫她說不出解釋的話來。
可這樣她反倒覺得慶幸,她也不知道有什麼可解釋的。
葉曦反應不大,隻是輕輕問她:“你怎麼了?”
昭月還是哭,緩了好久,她輕輕移開手,有些茫然。
“我想回家。”
回家,她其實也不知道是想回哪個家。
不是她的小院子,就是突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卻發現自己找不到想要的那個歸處。
然後就怕了起來。
眼淚止不住,但她沒家的。
她很早很早,就被賣掉了。
後來的家,是她和很多沒家的人一起組起來的。
但現在又為什麼怕呢?
可能是因為此去不知結果,不知還能不能守住這個自己組起來的家。
葉曦按着她的肩,像是歎息:“我頭回見你這樣……我們肯定能回來的,我和你說過的,死,也得爬回來死在京都。”
她能懂。
眼下這個節骨眼兒,他們跑到對手的地盤兒去,行差踏錯一步,和送死沒什麼區别。
如果回不來了,他們可能就要躺在異鄉,成為一具無名的屍骨。
如果往後大燕撐不住了,那昭月守得這個家,也就沒了。
人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是想要什麼,她想落葉歸根,她終于後知後覺地,開始對未知産生了恐懼。
這種感覺讓在座的各位都覺得神奇,畢竟後來的昭月實在太強勢了,能頂天立地的強勢。
而現在她卻開始糾結起這些東西了。
昭月嗚咽着把臉埋在膝頭,隔着布料,膝蓋上的皮肉都能感覺出一片黏膩。
她好像哭了很久,連接下來的路都走的渾渾噩噩。
可等到真的要到地方的時候,她的眼淚反而止住了,整個人再平靜不過。
就好像前些天哭的那樣厲害,隻是為了把淚流幹淨,叫自己在害怕時都哭不出來,撐着一口氣,使勁兒往裡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