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望越笑越大聲,手摁在龍椅上,作為支撐,最後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似乎覺得,自己輸的荒誕可笑。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已經輸了。
對比葉曦身後的人,他剩下的那幾個守衛根本不夠看的。
宗望沒有露出恐懼,隻是摸着龍椅,臉上流露出幾分遺憾的神色來:“可惜啊……”
須臾,他擡眼看向葉曦,眼中盡是不懷好意:“長公主殿下,聊聊吧。還有昭月大人……我真是很好奇,明明不是你們該做的事,為什麼你們非要來争呢?”
昭月冷嗤:“這話說的好奇怪,怎麼反倒像我們搶了你的東西。”
誰料宗望一挑眉,說出一句更不要臉的話來:“難道不是嗎?”語罷,他又重重一歎,道,“還是心急了啊。”
葉曦微微一笑,道:“不心急你也赢不了。”
第一滴雨終于落了下來。
葉曦回頭看了一眼,幽幽道:“該下地府的隻有你,沒有任何人會為你陪葬。”
第二滴、第三滴……
雨水沖淡了火油,這場火燒不起來了。
宗望也笑,說:“說那沒用的幹什麼?人太多了,我還是想和想聊的人聊一聊。”
葉曦眉心微蹙,有些不耐,想要說什麼,宗望卻拔高聲音率先道:“葉曦!難道你就不想知道定王為何而死!”
聞言,葉曦瞳孔猛地一縮。
須臾,她強裝鎮定道:“你想說什麼?”
宗望笑道:“叫閑雜人等都離開這裡。”
葉曦猶豫了,她不知道宗望這閑雜人等究竟指什麼。
但他剛才提到了昭月,那昭月是不是也要留在這裡?
見葉曦遲疑,宗望好心補充道:“先帝欽點……”他故意加重了這幾個字,停頓一會兒,才道,“那幾位顧命大臣都可以留下,還有陛下也該留下,畢竟他才是大燕真正的主人啊。郡王也留下吧,好歹與定王有關,你該知道。”
他每句話都說的很慢,那種陰陽怪氣的感覺更是被無限放大,叫人生厭。
葉曦不喜歡,卻也忍下了。
她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出去,制止了所有有異議的人。
雪青踮着腳尖,很不放心,但人群已經陸陸續續往外走了。
她被推着,也往外蹭了些。
人被迫往外走,心卻走不了。
雪青咬牙,避開衆人躲在柱子後面,将自己縮成一團,勉強藏住。
然而葉渡還被葉曦領在手裡,葉曦低頭看他,不知道一會兒會發生什麼,她有些猶豫了。
葉渡卻記得姐姐說過盼自己當一個好皇帝,要他仔細看着,不許躲藏,嘗盡人間冷暖曆練後才能當一個好皇帝。
葉渡想,這或許也是一次曆練。
于是他上前一步,擋在葉曦身前。
他很小,沒有葉曦的腿高,卻以一種保護的姿勢站在葉曦面前,瞪着宗望。
葉曦愣了愣,随即揉上葉渡的腦袋。
大殿中隻剩寥寥幾人,宗望視線掃過,發出了今日不知道第多少聲歎息。
葉曦無意與他糾纏,開門見山地問:“現在可以說了嗎?定王究竟為何而死?”
宗望歪了歪頭,神色古怪:“怎麼?你這麼在乎這件事,是還想替你父皇開脫嗎?可惜,這裡面有他的手筆,他的罪名是洗不清的。”
葉曦神色未變,宛若在瞧一隻低賤蝼蟻。
宗望道:“你們好奇,我當然可以告訴你們。定王确實很有本事,你的皇爺爺也很喜歡他,但是,他從來都不在皇儲的選擇範圍裡。”
“他有個雙胞胎的兄弟,不知道是哥哥還是弟弟,但大燕對于雙生皇子如何處理,你們難道不知嗎?偏偏這兩人降生時,他們的生母正得恩寵,叫你的皇爺爺動了恻隐之心,于是,兩個孩子,一生一死。本來這件事情瞞下去,誰都好好的。但可惜啊,定王同情心泛濫,常年為各種各樣的破事四處奔波,最後,竟然湊巧叫他知道了真相。”
宗望頓時笑出聲來:“你說他自己找死,還怪得了旁人嗎?可以知道真相的是下一任儲君,可惜,定王做不得儲君,于是他是被自己的父親送走的。而這件事呢,做又不能做的太明顯,于是他隻用了一副慢性毒藥,将定王扣在了京城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遭了報應,沒多久,你的皇爺爺就病倒了。于是,你的父親接手了此事,他沒有耐性養着這個禍患,反正定王必死,所以在我的主意下,他被安了一個謀反的罪名……你說這麼大一個把柄,偏偏在機緣巧合下叫我知道了。”
宗望越說越激動,他舉起手,質問起來:“這難道不是天命嗎?這是上天知道你葉家的根兒壞了!要我來救天下百姓!”
葉蘆看着,隻覺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
很奇怪,他不生氣,不傷心,就是覺得很别扭。
竟然隻是為了這種……荒誕的理由嗎?
隻是為了這個,他沒能回家,最後還要身敗名裂,将自己的年幼的孩子丢下……
衆人神色各異,全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昭月卻不敢過于沉溺,她将自己從情緒裡剝離出來,握緊手中的刀,高聲質問:“你突然說這些做什麼?勝負已分,你翻不起什麼風浪來了!”
她不覺得宗望有這麼好心,會在此時将事情全部吐露幹淨,而不要求其他。
但若說宗望是想以此謀取一條生路的話,那也不太可能。
“幹什麼?”宗望冷哼一聲,慢條斯理的開始解起外衣的衣帶,“我就是覺得,人怎麼也該死個明白。”
外衣落地,他身上竟然還綁着火藥,遇上火,他這個炸藥包就會瞬間爆炸,誰也活不了。
昭月瞳孔驟縮,未曾料到是這種情況。
“你們都死了,長公主難道覺得,自己那些弟弟妹妹足夠成器嗎?”宗望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朝中群龍無首,葉家難出新帝!這大燕的江山還是完了!完了!”
宗望放肆大笑起來。
誰也攔不住他,留在這裡的這幾個人他最恨,智謀上赢過他又能如何?
都是沒什麼真本事的,論功夫而言,誰也攔不住他。
昭月當機立斷,提刀沖上前去。
但宗望手持一把大刀,一通亂砍,叫她難以近身。
不隻是昭月,其他人也是如此。
宗望沒急着點燃身上火藥,他欣賞着衆人臉上慌亂的神情,仿佛終于扳回一局。
下一秒,他又沉了臉色,将昭月重重踹倒在地。
葉曦抱着葉渡,想要将人送出門去。
但方才在宗望的刻意要求下,大門緊閉,平常要四個侍衛合力才能推開的門,如今隻她一個,實在是不可能。
旁人有意幫她,又被宗望絆住手腳。
葉曦心底生出一種幾乎絕望的情緒,門的隔音太好,好到外面都聽不見裡面的慌亂。
宗望抽出火折子,幽幽地盯着那搖曳的火苗。
他也不想的。
本來他都計劃好了,隻要他拿到那寶庫裡的金銀财寶,他就有本錢繼續招兵買馬再沉澱幾年。
葉曦把持朝政,注定不會長遠。
到時候他扶持葉蘆登基,而葉蘆那個蠢貨本就難以服衆,他隻要把那些破事往外一捅,到時候人人都會知道葉家有多腌臜……他那時候再做什麼,還不是順理成章?
可葉曦偏偏要擋他的路,讓他隻能退而求其次,在此時放手一搏。
既然他輸了,那這些人就給他陪葬好了,大燕的江山最該給他陪葬!
昭月捂着胳膊,疼的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