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也不多讓,反諷道:“沈公子過獎,隻是我還以為沈公子讀醫書讀多了,這些旁的彎彎繞繞應當是不懂的。看來應該是我該對沈公子說一聲厲害。”
沈鶴一時棋逢對手,被反諷得啞口無言,半晌後才說:“行,你既然是顧師兄的長子,而這個明光寺内除了老師我就服他,怎樣,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場。”
顧青用一種看鄰家讨人厭的三歲小兒的眼神看着他,說:“你個半路出家的赤腳大夫在瞎叫喚什麼?不過既然你要比,就明日午後,考什麼随你。”
沈鶴見目的達到了,抱手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邊走邊說:“大殿裡有佛像,你還不快去抱一下,好明天不要輸得一塌糊塗。”
“如果明日我赢了你,我就是你大爺。”顧青也拂袖離去。
不遠處偷聽的惠明三人,搖頭的搖頭,輕笑的輕笑。
惠淨沉默一陣,轉頭問惠明:“住持,你說他倆有緣,那這是什麼緣分。”
惠明就是那個輕笑的人,指着沈鶴的屋子說:“你們什麼時候見過他這麼活潑。而且顧悲的那個長子也是個不簡單的,他弟弟的信上說還有幾個護衛的,可你們有看見嗎?”
“這……想必是路上出了什麼意外吧。”惠淨說不話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
惠明放松地說道:“我看未必……行啦,明天過後他倆就會熟起來的。”
第二日午後,鳥兒清脆的則聲響動整個青城山,陽光透過大殿的金色琉璃照在佛像身上,多了一股神秘莫測的意味。
沈鶴和顧青的比試就選在大殿門口,佛神底下,誰也不能搞鬼搞怪。
顧青撥弄着面前的裝藥材的盤子不明所以,也就不說話,靜靜地看着沈鶴表演。
而沈鶴在說規則:“在一柱香内用盤裡的藥材寫藥方,誰寫的多,誰就赢。還有,就像你說的那樣,你要是赢了,你就是我大爺。”
“行啊,孫砸。”顧青絲毫不客氣,底氣十足。
而事實證明,顧青有底氣也是有原因的,因為最終結果是顧青赢了。
顧青玩弄着自己手中的藥材,看着沈鶴心服口服地叫自己“大爺”,然後疑惑的問:“你的醫術想必是不錯的,隻是你是怎麼做到一心二用的。”
顧青放下藥材,用白淨的手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我不會一心二用;第二,我有個好弟弟,考試有人幫;第三,這是我從小玩到大,都玩膩的把戲。”
沈鶴看着顧青每說一點就收起一根手指,最終握成拳,又被一隻手握住,沈鶴說:“你弟弟是哪個,顧小公子顧寒嗎?”
顧青立馬一把将手抽回,警惕道:“你想幹什麼,我告訴你,離我弟差遠點。”
“沒,不是,我隻對顧小公子身上的寒毒感興趣。”沈鶴因剛才的比試放下對顧青的芥蒂:“我知道小公子身上的可能不是毒,而是蠱。”
顧青皺眉:“誰同你說的?你又憑什麼認為那是蠱?”
沈鶴莞爾道:“顧師兄,就是你父親,他寫了幾封讨論小公子病情的信給老師,我隻是看見了而已。至于是不是蠱,那現在還不可證,因為那是我猜的。”
顧青哼笑一聲:“天才。”
“行吧。”沈鶴又抓起顧青的手,誠懇地問道:“我不是天才,但你肯定是了,我隻想知道,顧師兄是怎麼死的。”
那一瞬間,顧青好似又看見了那日的雨簾,厚重得讓他看不清行刑台,隻剩滿地的鮮血,以及彌滿四周的鐵鏽味。
他重墜惡夢中,艱難地開口:“雨日,行刑台。”
顧青說完就融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不哭,别哭了。”沈鶴突然抱住他,輕拍着他的哄道。
顧青卻有些恍忽,自己哭了嗎?但沈鶴的懷抱卻不像他的性格,是溫柔的,堅定的。
但不是同自己講好了,在殺了那背主的四人後就已經講好了,不會再哭了嗎?
可無聲的眼淚浸濕了沈鶴的衣物,這讓沈鶴有種心酸的感覺,沈鶴突然說:“我不會哄人,但我給大爺講個故事吧。”
“孫子你說。”顧青的聲音悶悶的。
沈鶴失笑,他清了清嗓子,緩緩起了他的故事。
從前的從前,雲州十三城還不叫這個名字,這片土地上也不隻有金礦和鐵礦,這裡有茂密的山林,郁郁蔥蔥,每日都可以聽到涓涓細流的聲音。
住在這裡的人從不在意自己是大元人還是祁請人,他們世代相處,相互幫扶,辛勤勞作。
女人養桑織布,男人耕地打獵,他們像山間穿梭的風一樣,自由自在。
可是有一天,戰争侵入了這片土地,人們不在歡聲笑語,他們四處逃亡,家破人亡,戰争讓這片土地日漸破敗,而其中有一個死了全家的小孩跑到了一座山裡,被一個老和尚撿走了。
“你叫惠明住持老和尚,住持知道嗎?”
沈鶴一把拉開二人的距離,有些不可置信的問:“我的祖宗,你就關注這個嗎?”
沈鶴忽然又不說話,因為美人落淚總是令人憐惜,沈鶴鬼連神差地伸手抹去顧青臉上的淚痕,他沒頭沒腦地說:“你是可憐人。”
顧青反駁道:“你也是可憐人。”
都是家破人亡,颠沛流離的可憐人。
但沈鶴沒有沉溺于幽傷中,他笑着邀請顧青:“去喝酒嗎?”
“去哪?”
“桑城啊,不然哪裡還有酒喝?”
“閉嘴,帶路。”